眾鄉民相繼走去,酒館裡只有掌櫃的、雪芹、李鼎、嫣梅、陳姥姥,還有一個背對門口的酒座兒。
雪芹將三絃鬆了弦,交給酒館掌櫃的,然後對嫣梅說:“攙著點兒陳姥姥,咱們也該回喀啦!”
“哎!”嫣梅答應著去攙陳姥姥。雪芹、李鼎正要出門。“慢著!”忽然背對門口的酒座兒轉過身來,原來是陳輔仁。
雪芹意外地:“岳父,您怎麼來了?給您請安。”
李鼎過來招呼:“喲!陳老爺!”
“請您進村兒,家裡坐。”
“不必啦!我的馬還在樹林裡拴著吶!再說,我也沒有長工夫!”
“嗻!嗻!”
“我今天來專為跟你說件事兒。松兒正在練字,你不該叫他給你抄書。你新續的回目我看了,什麼元春省親、修築大觀園,其中含意難以瞞我,在酒館裡咱也不便深談。更可氣的是你竟然說書、唱小曲兒,偏偏要身雜優伶,自甘下賤。我勸你及早歇心,莫再胡纏。我已然推薦你到如意館,當畫畫兒人了。每月俸銀十二兩,對你可是一筆可觀的收入啊!”
雪芹淡然一笑:“岳父,您的來意我明白了!我到了如意館,先能占上身子,佔去工夫,再也不能寫小說了。這麼著也就惹不了禍,招不了災,當然更說不上誅連九族嘍!岳父大人您呢,自然更是平平安安硬硬朗朗的了!”
“對,算你是聰明人,一點就透!”
“不過,我畫的那兩下子能行嗎?”
“我聽人家說還可以,這麼著吧,你趕緊畫個三五張,過兩天送進城來,我先瞧瞧!”陳輔仁轉身欲走。
“岳父,您先留步,我眼下就畫,您馬上就瞧,如何?”
“只是,這紙筆墨硯”
掌櫃的拿出紙筆:“這兒倒是現成的!曹二爺常挨我們這兒畫畫兒。”說著把紙鋪好。
雪芹跟掌櫃的一樂:“掌櫃的,您還能賒給我一斤遠年陳酒嗎?”
“沒得說,您哪。”掌櫃的打了一大碗酒遞了過來。
嫣梅接酒遞給雪芹。
雪芹接酒一飲而盡:“岳父大人,我獻醜啦!”雪芹乘興潑墨飛毫,一塊巨石,立揮而就。
陳輔仁邊看邊贊:“好!好!雪芹!我還真沒想到,憑你這一筆好畫,到了如意館,每月二十兩銀子的錢糧,我敢擔保!”
雪芹看了岳父一眼:“當真嗎?”
“當真!”
“一定?”
“當然一定!”
雪芹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岳父大人,別說二十兩,就是二百兩又當如何呢?只怕我這畫兒是:
‘拙筆不稱君王意,無法駕前去承歡;
末技難邀時賢賞,只能村中換酒錢!’”
陳輔仁面有怒色:“你!”
李鼎嗔怪地:“雪芹!”
嫣梅搶上一步,濡墨揮筆在畫上題了一首詩。
陳輔仁持畫念道:
“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見此支離。
醉餘奮掃如椽筆,寫出胸中塊壘石!
——用敦敏舊句。”
陳輔仁看罷勃然變色:“你們!你們!”
李鼎將嫣梅拉到一旁:“嫣梅,你可跟著湊什麼熱鬧!”
雪芹將畫從陳輔仁手中接過:“掌櫃的,這張畫還是交給您,頂酒賬!”
掌櫃的高高興興把畫接過來,立刻擦去水牌上記的酒賬:“前欠一筆勾銷。這張畫等我出了手,再告訴您價錢。”
陳輔仁暴跳如雷:“好!好!”“啪”地一拍桌子:“你們做的好事!”說罷拂袖而去,走下臺階,又轉回身來:“告訴你,曹霑!你兒子病重,你去接他,死了我可管不著!”說完,急步走去。
嫣梅一驚:“啊!松兒有病,他早也不說。”
“我去!”雪芹衝出酒館。
掌櫃的連聲呼叫:“錢!錢!曹二爺,這幾兩銀子您帶上!”
嫣梅將銀子接過來:“我給他送去!”說完跑出酒館。
“咳!——”李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這是從何說起呀?”
陳姥姥喃喃地:“這個陳老爺呀!可真夠可以的!”
“陳姥姥,人家說的也在個理兒啊!可雪芹如今是什麼也聽不進去啊!”李鼎向掌櫃的招招手:“您給我打二兩。”他看了看自己一身僧侶之裝,擺擺手:“唉!算了!算了!”
“寫書的事兒,我瞎老婆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