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臺前的石臺上唱的先是郭子儀祝壽,再是大鬧天宮等應景熱鬧的戲,接著便唱了起夫人太太們喜歡的戲,教著怎麼作人媳婦怎麼當人兒女,近來便有一出很是時興的《貞娘傳》。樓上的夫人太太看得很是入神,紀氏明潼兩個陪在老太太身邊,明沅三個便在右手邊一眾女孩裡頭坐著,一面吃瓜果,一面聽戲詞兒,明洛挨著明沅坐了,看得一會就翻起了眼睛:&ldo;這麼個也不知道是誰瞧的。&rdo;既是貞娘,說的便是婦人如何為家為夫為子掏出一片心來的演繹,倒有些跟王寶釧相似,卻比王寶釧還更苦命得多,裡頭還有一個因著思念兒子百般苛待媳婦的婆婆,跪著捧湯端茶,婆婆吃稠的,她自家便吃稀的,恨不得割了ròu待婆母好,又百般辛苦支撐著兒子讀書,臨了臨了,丈夫又帶了個美貌的妾回來了。這位貞娘立時自請下堂,自言不曾侍候在丈夫身邊未行夫妻之道,待到丈夫生病,要用心尖三寸當藥引子時,貞娘揮刀剖開心口,把ròu煎作了藥引餵給丈夫吃。明湘看得滿襟眼淚,明洛口裡啐了又啐,只明沅見得多,原來那些個也不過換個罐子,裡頭放的可不就是這些迷藥汁子,真信了這些個男人寫出來的混帳玩意兒,一輩子再苦不過了。這出戏還沒演到一半兒,紀老太太便皺了眉頭:&ldo;哪個點的這個戲,趕緊換了去。&rdo;她一說話,陪著的幾個婦人俱都鬆出一口氣來。紀老太太那一輩兒,武官還受敬重,因著以武開國,她嫁的也是武官,往來的自然是武官家眷,如今這些來賀的人裡頭,還有一多半是行武的,哪裡受得住這個,見著恨不得啐上一口,若是吃辛吃苦男人還敢帶了人回來,拿著棍子打出門去。自請下堂,呸她一臉。明洛&ldo;吃吃&rdo;直笑,搖搖點得當中一位:&ldo;你看,那位夫人臉兒都綠了。&rdo;姐妹們分食茶餅,灃哥兒跑上來一把的住姐姐的膝蓋。明洛並不怎麼喜歡孩子,她也曾笑過明沅就是個老媽子命,這會兒見灃哥兒一頭一臉汗,拿帕子掩了鼻:&ldo;跟的人怎麼看的,得虧你多帶了兩套衣裳。&rdo;小娃兒出門,比她們自個兒要再多帶兩件,就防著他冷了熱了出汗了。明沅聽見這一句,見著人多,牽了灃哥兒的手,帶了采菽到後頭罩房給灃哥兒換衣裳,引座侍候的小丫頭子原來看得起勁,忽的叫采菽叫住了,臉上有些不樂,采菽立時摸了個荷包出來,她換過臉色,把明沅帶到後罩房,采菽取出衣裳來,叫小丫頭子去打水,明沅一面給灃哥兒擦汗,一面問他:&ldo;是大哥哥同你說的?&rdo;采菽一聽這話,先自吸了一口氣兒,趕緊退到罩門外頭去,替明沅守了門,她不知道關竅,可聽見這一句便知事情非同小可,明沅往外頭掃了一眼,灃哥兒穿了單衫趴在明沅腿上,想了想道:&ldo;是個小廝同我說的。&rdo;明沅立時皺了眉頭:&ldo;哪一家的小廝,你可識得他?&rdo;灃哥兒大約知道闖禍了,拿眼兒偷偷打量明沅的神色:&ldo;他說,他是大哥哥院裡的小廝。&rdo;說得慢吞吞的,把臉埋在明沅的裙子裡。明沅摸了他的腦袋一把:&ldo;可不許再信了,這不規矩的,若有人給你東西,你也不能接,可明白了?&rdo;換了衣裳,又帶他去樓上看戲,換過的戲是文君出塞,正彈琵琶,姐妹們俱都看住了,明洛正拿了帕子擦眼淚,明沅餵了灃哥兒吃糕,他先還坐得住,見前頭放起煙花來,站起來好幾回,明沅見他坐不住了,難得玩鬧一回,便也不再拘著他,叫了采菽跟著:&ldo;看住了他。&rdo;采菽依言帶了灃哥兒去看煙火,外頭放的一丈高的火樹銀花,漸漸的連戲也沒人打起精神聽了,俱都趴在欄杆上看煙火。紀老太太九十高壽,這會兒便要放九十注火樹銀花,一時照耀起來,外頭如同白晝,便這當口,方才那個小丫頭尋著了明沅:&ldo;姑娘,才剛那位采菽姐姐叫我來報,說灃哥兒不見了。&rdo;☆、 鶴年酒外頭又點了一注火樹銀花,信子燃盡了,火星子躥到天上去,大團金紅色火花就在耳邊炸開來,明沅腳下一軟,明洛一把扶住了她,託了她的胳膊這才立穩了。外頭天兒已經黑了,烏壓壓什麼也瞧不見,有燈火的地方還能隱約見著山石樹蔭,沒燈的地方便是一片黑影子,這院子裡頭還有假山有池塘,若是跌著了掉下去,身邊又沒跟著的人,怎麼不叫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