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芃這回高興了,吃了這句也不生氣,把那木魚扔到一邊,提了鯉魚燈細看,小姑娘傢俱是一個心思,只盼著天黑,把自個兒的燈點起來。到得半傍,拿眼睛寸著天邊的霞光,等紀氏帶了兒女回府來,明蓁便把明潼幾個都請了過來,明潼不拘什麼,隨手挑了一個蝴蝶燈,坐在窗前看著她們玩鬧,外頭花燈映在水中,照得兩邊樓閣似垂了金花銀葉。她原在宮中時也看過辦燈節,一溜兒幾萬盞燈爭奇鬥豔,還有舞燈的,抬著燈跳儺的,能到御前自然有真功夫,可宮裡頭女眷也不過掩了帕子笑一笑,哪裡似在家中,連小丫頭子也把買來的燈點了起來,院裡照的如同白晝。有吃酒的,有行酒令的,官哥兒一雙眼睛都不夠用了,趴在姐姐懷裡,手指點著咿呀出聲,明潼緊緊抱他的手,在他額頭上香了一口:&ldo;官哥兒想要什麼?&rdo;問了他,他倒又不作聲了,看的高興起來便兩條肥腿兒一蹬,咯咯笑上兩聲,把明潼心底那片陰雲全趨散了去,不必自毀才能不進宮去,她只要先定下親事,宮裡可沒規矩全等著選過才定,有人家的姑娘是不必進宮去的。事情過去的久遠,她又在深宮之中,便是聽也聽不全,彭遠逆謀案,一氣兒牽連了百來人,說是城裡頭的大宅夜夜鬼哭到天明,那菜市口的血拿水都充不盡,一層層的紅浸到泥地裡,染了一片。她的親事,要怎麼既讓母親圓了臉面,又不跟這些惹下禍事的從家扯到一起?明潼不似明蓁,她是太子的嬪妃,便得寵愛也沒有陪著太子妃交際的,那些個公侯伯家,她能記著叫處斬了的俱是有名頭的人家,餘下那些受了牽累的,卻不記得了。明澄明陶兩個一個四方一個關刀,連著官哥兒灃哥兒抱出來看煙火,點了煙火炮仗,地老鼠帶著火花一鑽,灃哥兒反身一把抱住了明沅的大腿,明沅一把把他抱起來,摟了他的頭,一隻耳朵貼在身上,一隻耳朵拿手捂了,瞪大了眼睛去看地下鑽來鑽的火花。鬧到月上中天,這才各自散了,明湘的那盞花燈因著點的蠟燭多,紗兒又扎的密,等熄了才發覺得紅紗叫燒黑了一塊,明沅的鴛鴦燈叫灃哥兒攥在手裡,澄哥兒逗他向回,怎麼也不肯放手。澄哥兒笑道:&ldo;今兒見著舜華表哥,還問你怎麼沒去拜歲,曾外祖母可沒落下你的壓歲錢,叫我帶了給你呢。&rdo;他說完摸出一個荷包來:&ldo;你拿著,還有幾個表姐送給你的東西。&rdo;原是該帶著明沅去的,紀氏思量得會,還是把她留了下來,明潼必然要去,餘下兩個庶女,一個老實過了頭,叫人欺負了也不會回嘴,一個呢性子太活泛,真要把場子圓過去又彼此好看,還得把明沅留下。紀氏把這些俱都告訴了老太太,老太太啞笑失笑:&ldo;就是這花骨朵的年紀才爭才鬧,你看那老梗枯枝,還鬧不鬧了,總歸有這麼一槽,也不必看的過重了。&rdo;&ldo;明湘是個老實孩子,哪能鬧這出,便是她敢,她姨娘也不敢,我只咽不下這口氣,便是庶女,我們家也不必叫人挑撿了去。&rdo;再怎麼著梅家也不可能定下明湘來,紀老太太拍拍紀氏的手:&ldo;你那兒可有三個女兒,這樣的年紀也該相看起來了,倒不必非得是膀大腰粗錢袋滿的,依著我看,往寒門裡頭擇也未嘗不可。&rdo;&ldo;是想著年後辦宴先帶了兩個大的先出去轉轉,祖母這個兒可有合心意的留給大囡?&rdo;紀氏說起女兒倒添一段愁:&ldo;她性子強犟,須得擇個軟和人才好。&rdo;紀老太太摸了她的鬢邊:&ldo;她是你的心尖尖,我這兒有好的,必先給你留著,純馨純寧兩個總歸也不是嫡出。&rdo;紀氏把頭靠在老太太身上:&ldo;還是祖母疼我,我只怕她那個脾氣,往後去了別人家裡吃虧呢。&rdo;&ldo;你也別說她,她這個性子還不是似了你,沒個十成,也有九成,胡氏那兒,你可去過了?&rdo;紀老太太嘆口氣兒:&ldo;你是有我給你兜著,她有你給兜著,都是這麼過來的。&rdo;紀氏臉上一紅,她母親才過世,一年父親就娶了繼室,年紀小氣性兒卻高,又養在老太太跟前,先時父親還來看她,等胡氏生了兒子,哪裡還能記得前邊這個女兒來。&ldo;都是多早的事兒了,祖母竟還唸叨,若這麼想著,確是我急了些,我自個兒沒擰過來的性子,也不求著她改了。&rdo;紀氏一笑,那時候脾氣硬,把繼母當半個仇人看待,等生了弟弟出來,父親也不來了,到如今也不親近,得虧老太太在,若不然不知落到什麼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