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開始帶著一大堆疑問拼命讀書。“雪夜無人讀禁書”被稱為“天下第一快事”。禁書中包括供內部批判用的國際共運史上的一系列“灰皮書”,如布哈林、考茨基、伯恩斯坦、德熱拉斯等人的著作,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上的秘密報告;有一系列中國右派的作品,馬寅初的《新人口論》,儲安平關於###的發言,四大卷右派言論和向黨交心的報告。丁玲的《三八節有感》和王實味的《野百合花》。此外,還有俄國的別林斯基、車爾尼雪夫斯基、杜勃羅雷波夫的著作和毛澤東五卷本的內部講話。讀書過程中,他常和幾位插友徹夜討論讀書心得。他發現自己學識根底太淺,又回過頭去讀《資治通鑑》,讀蘇聯的《政治經濟學教科書》,最後乾脆研讀《資本論》、《列寧全集》。
有比較才有鑑別,張木生將1962年七千人大會上劉少奇的報告和毛澤東的講話對照來讀,最後理出一條思路,認識到中國的問題絕不是一個簡單的“階級鬥爭為綱”所能解決的,應從體制上研究社會主義,包括資本主義的運動規律。農村生活的親身體驗,使他對彭德懷的所謂“反黨意見書”有了全新的認識。而1975年的大右派林西翎的向黨交心材料,給他留下的印象尤深。林本人是北###律系學生,她對於蘇共二十大的敘述,對斯大林的評價,對###、法制問題的看法,令他耳目一新。用張木生一個朋友的話來說:“我們現在爭來爭去,還不如1957年右派看得深看得透。”
在大量讀書和反覆思考的基礎上,張木生於1968年秋寫了一篇三萬字的文章《中國農民問題學習——關於中國體制問題的研究》。全文分為六部分。 txt小說上傳分享
知青覺悟的歷程(7)
第一部分從批判斯大林開始。他認為斯大林一生的事業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三位一體。集體化、工業化和肅反擴大化就是三位一體。要成為強國就必須搞重工業,搞工業化要搞原始積累,就必須剝奪農民,搞集體化。遇到任何阻力都要粉碎,於是就有了肅反擴大化。斯大林雖然建立了一個強大的工業基礎,但是卻不會帶來馬、恩所說的原來意義上的社會主義。
第二部分論中國的農業發展史。將合作化以前與大躍進作了對比,對後來的體制提出了疑問。認為解決農村發展的關鍵問題是體制,實質上是認為人民公社體制存在缺陷,又指出對“包產到戶”不能簡單否定。張木生還借毛澤東自己說過的話:“價值規律是一個大學校”,違背它就會碰得頭破血流,進而說明:我們有列寧所批判的主觀社會主義的東西、民粹派的東西、烏托邦的東西。
第三部分是講學大寨。當時還不敢對學大寨運動說得一無是處,只是說學偏了,評工分是獎懶罰勤,勞三人七的分配比例不是多勞多得。
第四部分分析1957年以後大說假話的根源。
第五部分論機械化和農民積極性問題。要消滅城鄉差別,病根是積累問題,剝奪農民問題。農民的一切都統購統銷,統收統分,哪有價值規律?農民永遠低收入、低效益。
第六部分,知識青年問題。認為農民應是受教育的物件。讓知識青年受受教育者的再教育,不知他們能教出什麼結果來。為了提供理論依據,他援引了列寧關於農民,他的善良和殘忍,他的勤勞和自私,他的聰明和狡詐是分不開的觀點。並指出,確定誰先進、誰落後,應以所代表的生產力為標準。知識青年為什麼不能接受工人階級的再教育呢?有關觀點見###《北京知青歷程回顧》與吳思《陳永貴沉浮中南海——改造中國的試驗》,花城出版社1993年版,第157—158頁。
張木生的見解新穎、大膽,論文在青年中不脛而走,出現了手抄本,接著又有了油印的小冊子。知識青年有表示贊同的,也有奮起批駁的。1970年4月內蒙古突泉縣學田公社解放、勝利、西溝等大隊的北京插隊知青在自編自印的小報《廣闊天地》中,對張木生的論文進行了集中批判。一篇叫做《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批判稿為張木生“頑固地站在資產階級立場上,向我們黨、向我們社會主義制度,向文化革命,向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展開猖狂的、全面的、惡毒的進攻”而大動肝火,義憤填膺地宣佈“他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知識青年,而成為資產階級、地富反壞右,被打倒的從彭德懷到劉少奇一小撮反革命修正主義者的代言人了。成為無產階級專政的敵人了”。還有一篇叫做《貧下中農批張木生言論》的報道,借“貧下中農”的名義,斥責一些知識青年下鄉後經過一番“調查研究”,得出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