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碎步過去,同師哥對上眼:“ 臣妾自應隨駕,焉敢辭勞。 ”
唱了沒幾句,我直步上前,師哥的眉頭微微皺起,因為這裡不應該上到臺邊的,我卻偏要上,我是來找人的,不是來唱戲的。
我輕扶長袖,“ 匆匆的棄宮闈珠淚灑——”
又轉身移步,蘭花指指著臺下:“嘆清清冷冷半張鑾駕,望成都直在天一涯 ——”
我目光在臺下掃了好幾遍,有老人,也有學生,還有小姐和婦女,滿座衣冠,形形j□j,竟無相依。
心裡的那份期待突然落了空,我剎那間明白了,就算臺下有他又如何,他若真的回來了,自然會來見我,他若不願見我,他回來了又如何。
我不由地苦笑一聲,眼淚唰地下來,溼了妝。
“喲,你看,唱哭了。”
“入戲深啦,不愧是名角。”
“我也是他的老戲迷了,可他以前從沒有唱哭過啊。”
臺下一片譁然,師哥忙走幾步拉住我,隨機改了戲詞:“妃子莫要悲傷。”
我以水袖掩面:“陛下啊——”
這出戏我不知道我唱的好不好,我心裡空洞極了,腳步都有些凌亂。唱到貴妃自縊之時,我又哭又笑,想這到來的巧,死了一了百了。
我想把我那段情縊死在臺上,但下了臺才發現這是徒勞。哪怕他沒有開找我,哪怕我再恨他怨他,我也止不住要去想他。
戲唱完經理跑來說大家都說我唱的好,有很多地方請我去唱戲,給軍隊義演,給人民群眾娛樂。經理高興地喋喋不休,我換了妝,一句話都沒說就回了戲園子。
回去了我就躺在了床上休息。心跳平穩,呼吸順暢,似乎這一場戲是一帖藥,治好了我的心病。
“青瓷。”
又是敲門聲,又是葉先生的聲音。我沒動,說:“門沒鎖。”
門就被葉先生推開了。葉先生的腳步慢慢移到床前,他在床邊坐下,詢問道:“累了嗎?”
我慢慢睜開眼,說:“累了。”
葉先生不多說,幫我扯好被子,替我把被角壓了壓,壓著壓著,葉先生似乎看到了什麼,把手伸到枕頭邊上,下一刻就扯出了那支簪子,簪子的末端還有些血跡。
葉先生驚道:“青瓷,這是什麼?”
我看了一眼那簪子,不慌不忙地從床上坐起來,拿過簪子,搖搖頭,“沒什麼。”
“你不能這麼做。”葉先生立刻說道,“雲楚會傷心的。”
我低頭看著簪子,那翠綠如同青蔥年華,只是再也不配我了,我抬頭看著葉先生,痴痴道:“他沒有來找我……”
“青瓷……”
“他沒有回來找我……”我喃喃,“都民國了三十九年了,他還沒有來找我。”
葉先生忙拉住我的手,“青瓷,這話你不能再說了,現在是新中國的第二年,民國早就成歷史了。”
新中國……幾個字在我腦袋裡盤旋,我突然反抓過葉先生的手,狂搖頭,“不是的!不是的葉先生!現在還是民國,是民國第三十九年。”
“葉先生你知道嗎,我一直在想他為什麼食言,我不相信他會對我食言!”
“一定是肖與凡騙了我!肖與凡懷恨我害死了千漣!是他騙了我!蔣沐不可能對我食言!不可能!”
我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覺得喉嚨裡堵著東西,我眼睛酸得發疼:“我不信……”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下半句話就被從喉嚨裡湧出來的血淹沒。
先生驚呆了,回過神來,連忙轉身去拿手帕。
我一把抓住葉先生,拿袖子抹了一把嘴上的血,搖搖頭,苦笑道:“葉先生,不用了。”
又把手裡的滴了血簪子塞到葉先生手裡,說:“這簪子就送給葉先生你了……還麻煩你一會兒去告訴師哥,我以後只唱《寄情》了。”
葉先生握著手裡的簪子,張張嘴還想說什麼似的,最終他合上了嘴,緊握著簪子出來房門。
我低頭看這被褥上血染出的牡丹,拿手撫摸,低聲道:“你啊,認命了,就等他一輩子吧。”
不等他,我沒有活著的力氣。
我記起什麼似的,從枕頭底下拿出那張早已不能再用的支票,那是他當初給我的,我笑了笑,撕成了兩半。
是夜,戲院裡散了場,我一個人在後臺梳了妝換了衣,把鳳冠戴好,上了臺。
沒有司鼓,沒有聽眾,滿堂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