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笑著看著他。
蔣沐微微皺了眉,說道:“上回和你說的事你想得怎麼樣了?”
“什麼事?”
“就是不唱戲的那件事。”
“我只能唱戲。”
蔣沐的眉頭就鎖得更加的緊了。
我真想伸手把他眉間的那些褶皺一一摸平,但我覺得那些皺褶可能永遠都抹不平。水裡紅鯉遊同飄落在水面上的柳葉遊戲,漣漪輕輕地盪開,映著八哥轉頭轉尾的影子都晃晃悠悠。只有蔣沐的眼神是定定的。
“我想把這裡買下來。”
我疑惑道:“這裡你買得下來嗎?”
蔣沐卻說道:“我說過我喜歡園林建築,園林小,內容卻豐富,一圈一個家,平日裡我們就在這院子裡走,你喜歡什麼花草我們就再添置,茶餘飯後逗逗八哥,覺得悶了可以去看幾場電影,或者出去做別的事,你說這樣的日子好不好?”
我心裡如池水一陣晃盪,水光在心間灑了一片,不知該說什麼才能清楚表達我的意思。
“你若是說好我就把這裡買下來。”蔣沐握住我的肩膀,小聲道:“嗯?青瓷。”
“我要唱戲的。”
蔣沐怔住。
他也許沒有料想我會不答應,他那樣自負的人,除了那隻八哥,恐怕也就我讓他丟面子了。但我心裡也有我自己所想,幾十年才出一個角兒,說不唱了就不唱了?從梨園那扇門進去,人就一輩子入了戲,你除了是你自己,你還是另一個人,你扮的那個人……
滿臉油彩,蓋住的是多少憂傷與歡喜。
也許這樣都不是最重要的,佛說本來無一物,何必惹塵埃,不惹塵埃不沾紅塵世事才能保持最原本的純淨,可惜我不是佛,我從一開始就落的是凡塵,後來唱的是紅塵,紅塵裡梁祝可以化蝶,楊貴妃和唐明皇可以相會,但我並不認為我那也如他們般幸運。
蔣沐的一眉一眼我都想用刀深深地刻在我的心裡,就算時間再過個十年八年的也不會忘記的那種。但外面不像園林裡的山水,安靜的如同水裡婷婷的荷花,我可以靠他一時,他可給得了我一世?
“我挺喜歡唱戲的。”我微微笑了笑又說了一遍。
蔣沐僵了的臉下一刻又笑了,“你喜歡那就隨你。”
我說:“嗯。”
蔣沐鬆了握住我肩頭的手,又道:“但不可以讓白千漣欺負你……青瓷你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笑,“哪能啊,只有我欺負他的。”
“青瓷……”蔣沐神色認真了點,“你還是同他好好談談,都是師兄弟,總不能扯扯鬧鬧的一輩子,況且以白千漣的性格你同他吵的次數越多他越不喜歡你,不如把話說明白點,大家以後也落得個耳根清靜。要不我今天就陪你去?”
我搖頭,心裡想蔣沐說的也對,“我自己去就好,你去還說我狐假虎威的。”
“有老虎傍著不用,跟有人要殺你你不開槍有什麼區別。”
我笑,“我才不和你扯這些打打殺殺的。”
“打打殺殺!打打殺殺!”
蔣沐抬頭看著那隻又在學舌的八哥,瞪了一眼,惡狠狠似的說:“小心我把你殺了。”
“人家又沒惹你。”
“它這是在褻瀆本少尉……”
蔣沐越為自己辯解,我越是取笑他,而掛在柱子旁的八哥還在兀自地念著那幾個字,聲音尖銳,以致刺耳。
回了戲園子 ,在院子裡徘徊了幾步,才敲了千漣的房門。
也不知道千漣今天有沒有戲,在不在屋裡,我站在門外不吭聲,隔了小會兒,聽到屋內有腳步聲,下一刻門就開了。
千漣看來人是我,也沒有吃驚的表情,一臉平靜,倒是我笑了笑,“千漣,好幾天沒同你說說話了,我想同你說說話。”
千漣不回答,轉身進了裡屋。果然是視我於無物。
我也不在意,兀自進了屋往裡屋走,裡屋裡,千漣在整理書架上的物品,說是書架其實算不上,我屋裡的書架也同千漣的差不多,書擺得有,但是少,大多是一些頭飾,茶壺之類的小物件。我看著千漣把那白燦燦的蝴蝶珠串擦了又擦,一副自在的樣子,隨口道:“那串子挺好看的。”
他還是不應。
那我便直接開口說了。
我道:“千漣,師兄弟這麼多年也許我們是沒什麼感情,可這師兄弟還得做十幾年幾十年的,這要鬧一輩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