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敬堯穿著厚實的馬褂,緩步從樓梯上走下來,他臉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電話就在樓梯下方,這是公館的電話,只要是讓接線員那邊接馮公館電話的,便會被接到這個電話上來。
祥叔剛把電話手柄放回去擱好,馮敬堯的聲音便從樓梯上傳來。
“誰來的電話啊?”馮敬堯聲音很平靜,不像是在生氣的人。
現在打電話過來的,只怕都是來打聽自己和法布林之間這件事的。
該操心的不操心,不該操心的瞎操心。
這些人平時吃飽了撐的,上海灘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都會東打聽西打聽。
對此馮敬堯心中有數的很,也無語得很。
但凡乾點正事,都不會這樣閒得蛋疼。
祥叔回頭面朝馮敬堯,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
“是陳樂道打來的。”祥叔道。
“那小子不是才來過電話嗎?怎麼又打過來了。”馮敬堯隨口嘟囔兩句,隨後又問:
“他有說什麼事嗎?”
對陳樂道,馮敬堯也有幾分摸不清搞不懂,他想不通陳樂道接連來兩個電話是要說什麼事。
“老馬被停職,陳樂道擔心您為這事上火,做出不理智的事來。打電話讓我千萬勸著您。”祥叔呵呵笑道,露出長輩被小輩操心時該有的欣慰笑容來。
“老爺,陳樂道現在已經學會站在咱們商會的角度考慮事情了,這是好事啊!
您這次看人可是又看對了。”
祥叔語氣帶著幾分恭喜的味道,他一邊替陳樂道說著好話,同時也朝馮敬堯拍出一個稱其心意的馬屁。
馮敬堯搖頭,對祥叔這話不以為意,他語氣不見起伏。
“那小子平時無事不登三寶殿,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
這次這麼關心這事,是在擔心他那夜未央呢。”
馮敬堯可不糊塗,他心思清明著呢。
就陳樂道那三招兩式,也就只能騙騙別人。
至於自己,馮敬堯表示那小子翹起屁股他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
馮敬堯走下樓梯,朝花園走去。
在屋內待久了,他要去外面透透氣。祥叔隨身跟在後邊。
馮敬堯邊走邊說道:
“那小子將斧頭幫得罪的狠,擔心斧頭幫報復,扯著我和法布林那老黃毛做大旗。
現在見我跟法布林鬧翻了,他指定是擔心斧頭幫趁這機會對付他。
早點把我們這事擺平了,他的夜未央才能安全。”
馮敬堯三言兩語便說出陳樂道的真實想法來。
在上海灘混了這多年,還能有什麼手段是馮敬堯沒見過的?
現在這些年輕人玩的,都是馮敬堯當年玩剩下的。
祥叔聞言繼續露著笑容,他說道:
“老爺說的是,這事還是老爺看得清。
不過他能這麼快便理清這些事情的厲害,不也還是說明老爺看人沒看錯嗎。
陳樂道要是連這點事情都看不清,又怎麼能讓老爺您看中,他又怎麼配得上小姐呢。”
祥叔不提陳樂道上心這事是為了什麼,只是一個勁誇陳樂道有能力,贊老爺有眼力,看人準。
跟著馮敬堯這麼多年,對馮敬堯喜歡聽哪種話,祥叔心裡的經驗都已經能寫出幾萬字的論文來。
馮敬堯聽到祥叔這話,果然是咧嘴一笑,臉上平靜的表情被笑容打破。
雖然明知祥叔這是在拍馬屁,盡好聽的說,但馮敬堯還是覺得祥叔這話沒說錯,這些話都是實事求是的。
“阿翔,這麼多年過來,最瞭解我的還是你啊!”馮敬堯停下腳步轉身拍了拍祥叔肩膀。
兩人臉上都是露著笑容,像老友勝過像主僕。
法布林的事本讓馮敬堯心中滿是陰霾,成了馮先生後,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不給他面子。
偏偏這次還是馮敬堯自己把臉送上去給人打的,幹出這種蠢事,可以想象馮敬堯這樣地位的人會有多麼惱羞成怒。
馮敬堯確實有過動用他在巡捕房的力量,給法布林這個老黃毛一點顏色看看,讓法布林知道這上海灘到底是誰的地盤。
但一番思考,尤其是此刻和祥叔說了幾句話,心情轉好不少後,馮敬堯已經徹底放棄了這個想法。
這樣逞一時之快,不是他應該做的。
“那小子雖然有幾分本事,但就是太小看了別人,他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