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怎麼了?”梅太太如今跟驚弓之鳥似的,聽見有點動靜就心裡發慌。
梅大儒數著鐘聲,緩緩道:“宮裡有貴人去了。”
宮裡按說都是“貴人”,但能得梅大儒這一句的,那必是真正的貴人了。
梅太太試探著道:“是,是太后?”她雖這麼問,自己心裡卻也知道,若是袁太后死了,梅大儒不會這麼說。然而除了袁太后和皇帝,還有誰能得梅大儒說一聲“貴人”?她想想,那個名字都在口邊了,卻不敢說出來。
梅大儒低下眼睛,淡淡道:“只怕不是。你們換素服,準備進宮吧。”
京城裡的誥命們算是被折騰慘了。許多人頭一天才從宮裡劫後餘生地出來,今天就又得換了素服進宮弔孝。似禮部尚書夫人那樣的,命都要被折騰去半條,只因想著這死的定是袁太后,才能強撐著一口氣過來,要看看這險些把自己弄死的人的下場。
誰知到了宮裡,眾人才知曉,薨逝的竟不是袁太后,而是梅皇后!
“這,這怎麼回事?”沈夫人莫名其妙地問許碧。經過昨日那一場,沈家這幾個女人之間的關係倒親近了許多,沈夫人也不自覺地將許碧當成了主心骨似的,忍不住就要問一句。
許碧心裡明白,嘴上卻只道:“這實在不知……”
不過馬上答案就來了。有內侍出來宣旨,說盧家謀逆,欲劫持敬親王遠遁北狄,借北狄之力爭奪皇位,並於昨日太后壽筵之上,意圖縱火以混淆視聽。梅皇后為救袁太后重傷不治,其諡號之中便上一個“孝”字一個“仁”字,稱為“孝仁皇后”。而梅皇后身邊的大宮人捧雪殉主,亦是義烈之人,因梅皇后無子嗣,就認捧雪為義女,允其袝墓。
“孝”與“仁”這兩個字都是極好的意思,等閒皇后死了還得不著這麼好的尊號呢。可是這聖旨一宣讀,底下誥命們卻是面面相覷。昨日進過宮的,都知道這聖旨簡直就是在胡說,寧壽宮是起火了,可根本沒燒著人;梅皇后更不會去救袁太后。可聖旨擺在那兒,誰敢說一個不字兒?
沈夫人難得地明白了一回,低聲道:“這是皇上的意思?”太后謀逆,母子相殘,日後落到史書上也是醜事,皇帝這是想遮蓋過去,到底還是圓一圓他和太后的母子情份,順便捧一捧皇后了。
只是,皇后究竟是怎麼死的?沈夫人卻是想破了頭都想不出。
許碧垂下眼睛,低聲道:“既是皇上的意思,我們只管稱是就是了。”別的,又何必打聽那麼多呢?或許不知道才是最好。
沈夫人會意地點了點頭,周圍的外命婦們也都唏噓哭泣起來。許碧冷眼看去,昨日沒機會入宮的且不說,那些曾入宮赴宴的,也都個個稱頌梅皇后,有臉皮再厚些的,還說起寧壽宮的大火,彷彿她們親眼看見了梅皇后怎麼勇救袁太后似的。
一時殿內舉哀,眾人便有志一同,齊聲大哭起來。只是不少人一邊哭一邊四下裡打量,便發現妃嬪隊裡,袁昭儀與梅賢妃竟都沒來,倒成了顧充媛打頭兒;外命婦隊裡也沒有承恩侯夫人的身影,這可大大不對勁呢。
這些人都是些人精子,一邊哭著,一邊還能彼此交換眼色,猜測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許碧是三品淑人,跪的位置也頗靠前,自然將這些老到的誥命夫人們的眉眼官司盡收眼底,不禁暗暗嘆氣——似梅皇后這般位高權重,又是皇帝心愛之人,一朝身死,也不過落得供後人臆測的結果罷了。
她正想著,就覺得一股子香氣直衝鼻子,卻是身邊一位誥命袖裡摸了個香囊出來,在自己鼻下嗅了嗅。
這東西是進宮哭喪的必備品,就跟用薑汁浸過的手帕子一樣。香囊裡頭裝的都是刺激性的香料,實在哭不出來的時候聞上一下,包你馬上涕淚俱下。
其實許碧也帶了一個,只是還沒用上。這會兒聞到這位誥命摸出的香囊氣味,卻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犯惡,頓時乾嘔起來。
她旁邊就是京衛指揮使夫人,連忙關心地道:“這是怎麼了?”
此次袁太后謀逆,京衛指揮使司裡有人被買通,指揮使說起來也是有責任的。幸好沈雲殊帶領三千京衛精銳入京又立下救駕之功,指揮使這會兒巴不得能跟他走近些呢。這會兒看見許碧不舒服,簡直正中下懷,噓寒問暖之後猛然冒出來一句:“沈淑人不會是——有喜了吧?”
許碧微微一笑。其實今早她就有點感覺。上回夫妻兩人親熱,還是在涵翠關事發之前,算起來也有一個多月了。等沈雲殊回來,不但他有好訊息給她,她也能有好訊息給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