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書時候的師妹,就像自家的妹妹啊。
黃世傑問,她是追你來的嗎?你為何把她放在尼姑庵裡?關勇波邊走邊說,她是追隨覃天恕來的。這是個好女人,嗨,這裡面太複雜,一時半會跟你也說不清。黃世傑說這山上多苦啊,何不把她接到街上去住?
關勇波搖頭說,一來是她自己不願,二來我也想透過她,幫我們招降覃天恕啊。再看吧,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黃世傑說,覃天恕也曾經是你的好朋友吧?我看得出來,老胡在背後也有懷疑和議論。關勇波說是啊,我們是一起長大,一起走出這兒的。實在沒想到現在卻以這樣對立的方式,不約而同地回到了起點。
黃世傑感佩地說隊長,我看出你這人是很講感情的,我們都願跟你幹。關勇波內心的委屈被觸動,鼻子一酸,幾乎流淚,轉眼遠望別處說,人嘛,總是有感情的;共產黨員也是人組成的嘛。可是,人世間的恩怨情仇,太複雜了。
很快來到大石庵找出田櫻,關勇波問天恕剛走是嗎?她說是的,你怎麼知道的?他笑道看你的淚眼紅腫就知道。她羞澀苦笑道哎,他想讓我先回去,可我,我擔心再也見不到他了。說到此,她又哽咽,關勇波安慰道,他只要願意按我說的做,我保證幫你把他送回來。她憂慮地說勇波,你知道嗎?他很難,很難真正地按你說的做,你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可以救他嗎?我求你了,勇波,你要幫幫他啊。關勇波沉重地說,他怎麼跟你說的?他完全不願幫我們嗎?
她說不,不是。他已經想通了許多了,他願意幫你去尋找小單,去營救小單,可是他不知道小單在哪兒,更不知道小單的死活,你把他的命和小單的命綁在一起的話,那小單要是犧牲了,是不是他也就沒有活路了呢?關勇波說這也是我憂慮的問題,所以我還給他指了另外的一條路。
她痛苦地說,你說的另外的路,就是要他交出冉么姑和其他的匪首,可是你是知道他的為人處世的,他怎麼可能走這條路呢?你還不瞭解他嗎?他是可以為了所謂的義氣去兩肋插刀的人,他又怎麼可能去出賣他所認為的朋友呢?你這不是要他去死嗎?他當初為了救我們,他寧可去蹲國民黨的監獄,寧可被學校開除也不說出我們,道理不是一樣的嗎?你怎麼能忘記他的這些好呢?
父親的戰爭 第二十三章(5)
關勇波也很痛苦地說小櫻,我要是忘記了這些好,我怎麼可能來如此冒險費力地挽救他。我如果只是單純地要求得一己的心安理得,我可以迴避在文沙場和他打交道,我可以申請調走;我不忍抓捕他,但我可以救不了他,上天也不會責怪我。正是因為我珍惜友誼,珍視我們從前的單純情感,我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來努力。你怎麼也會這樣來看我呢?難道沒有我關勇波在文沙場,他覃天恕就能逃脫法網嗎?他發起的暴動造成那麼多的人死亡,他難道不該將功折罪嗎?
她委屈地說可是,眼前他還把那些人視為朋友,那些人也幫過他,他做不到啊。關勇波義正辭嚴地說小櫻,你我他都算是讀書人,讀書要明大義。私誼不能大於公義,這個你應該是明白的吧。他不交出那些為非作歹的匪首,且不說他無折罪之功,他是在默許和支援這些殺人放火的暴徒,繼續禍害我們的家鄉和國土。你要我帶你去看看嗎?就在你們住過的關坡,前幾天土匪還去洗劫一空,強暴婦女,掠奪糧食,老百姓孤苦無靠,在多年的匪患之下朝不保夕,受盡欺侮。對於這樣一些強盜,我們還有什麼不忍可言,跟他們講義氣,不是美德,是真正的惡行,是為虎作倀助紂為虐,是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我不僅是在救他的性命,我還在挽救他的真正的天良啊。
她啞口無言,獨自垂淚囁嚅著說,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我是知道是非的。可是,我們都無法說服他,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就再無生路了,你告訴我實話,我也好有個打算。關勇波說,如果他找不到單凌雲,又不願交出冉么姑他們,我只能說,我無計可施了。那對我而言,也彷彿死亡一樣嚴峻。小櫻,你要理解我,且不說我選擇了我認為的偉大理想,就算是我像他一樣糊塗,選擇和他一起並肩暴動,那我依然救不了他,大地上只不過又多了一條愚蠢死去的生命。你依舊將面對更大更絕望的孤獨無助。
她若有所悟,哀求道,他另外的功勞可以折罪嗎?關勇波說什麼功勞?你說。她接著說他在這兒實際上已經救過你兩次,你知道嗎?他是愛你的,是最珍惜你們友誼的,你應該看到這一點,去向你的組織申告啊。只要能免他一死,他就是坐牢,我也願意陪著他,我的未出生的孩子,總能有看見父親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