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沒有,緩過氣來了。說著,我往外面看了看,陽光下,曾祖父就像一個雕塑,紋絲不動。
蕭樹說,你的小說怎麼樣?
我說,我才回家啊,就是雞下個蛋,還得幾小時呢,你急什麼急?
蕭樹說你得快點,越快就越好。蕭樹除了跟我催要書稿,還跟我說了另外兩件事,第一件,就是他成功地進入了我的家裡,並且驚訝於我的家簡直連他所見過的乞丐窩都不如。他說進入我家的並不是他一個人,還有一個,是他託朋友找的姑娘。
我嘆息說,蕭樹啊蕭樹,我現在的運氣本來就很背,你怎麼能帶著個女人到我家裡去混呢?
蕭樹叫我別王八看綠豆,說他和我不是一路貨色。
我嗤笑起來。
蕭樹叫我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姑娘在他一個朋友家裡做保姆,現在他請到我的家裡,主要是為我守護我的長命轉運燈。
蕭樹還說,他剛才帶那姑娘上街去買了米和菜油,過一陣子就給我把那燈點著了,而且要求那姑娘一天二十四小時地守在油燈邊,隨時做好添油的準備,保證那油燈始終都是燃燒得旺旺的。
聽蕭樹這麼一說,我的心裡熱乎乎的,我被感動了。
蕭樹說的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我的病,他已經給他在廣州的一個醫生說了病情,那個醫生在電話中告訴了他藥方,過一會兒他就去幫我拿藥。
藥拿到了,就叫那個給你守燈的姑娘送來,你幫助把往返的車費給了就行了。蕭樹說。
我說感謝了,等身體好了,好好請你喝酒!
蕭樹說,你小子話別扯遠了,我還以為你的曾祖父已經死了,要是死了,我就來一趟,順便磕兩個頭。
我說好,要什麼時候死了,我就馬上通知你!
忽然,我看見曾祖父的身子動了一下,慢慢地在往下縮,就好像是在往地上癱,那腦袋也歪在了一邊。我心裡暗叫聲不好,把電話往口袋裡一塞,趕緊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喊,老祖宗,老祖宗……
肉米 11(1)
我的喊叫聲驚動了所有的人。除了我母親和祖父祖母在門口觀望外,王天棒和他的師傅師兄弟們以及秦三老漢都隨著我跑了過去。曾祖父迷茫地看了看我們,然後跟秦三老漢說,幫我,快幫我……
秦三老漢看曾祖父掙扎的樣子,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雙手環在他的胳肢窩下,就像拔一棵巨大的蘿蔔,將他拔了起來,重新端正地坐在了椅子裡。
這小畜生,這究竟是什麼椅子啊。曾祖父吁了口氣說,剛才,剛才我正站在雲上和祖先們說話呢,說著說著,就發覺自己在往下掉,最後陷進了一片淤泥裡,我以為自己起不來了,四下裡都軟軟的。
我舒了口氣,看見王天棒在一邊竊笑,我白了他一眼。王天棒在路過我身邊的時候悄聲說,人家說你曾祖父不容易死的,我還不相信,今天見識了。
我在曾祖父的腿彎處墊了一個布團,秦三老漢從屋子裡拿出一個油光漆黑的枕頭出來,墊在我曾祖父的後背上,這樣,他就不至於整個身子往下滑了。
等曾祖父坐好了,我又小學生似的坐在他的跟前,我說,老祖宗,你說你剛才看見祖先了?
曾祖父點點頭。
我說,你跟我說說吧。
說說吧,說說吧。曾祖父說著,把繃得很緊的身子慢慢向後靠著,放鬆了下來,手也離開自己的身體,擱在扶手上。
我從我知道的說起吧。曾祖父說,我們的祖先其實不是四川人,而是陝西的,陝西,陝西什麼地方呢?哦,對了,陝西米脂十里鋪的。
曾祖父告訴我說,我們的這位祖先,原先是個幫工,力大無窮,能倒拽兩頭水牛,高舉碾滾。力大,自然飯量也大。這位祖先從娘肚子裡生下來,就從來沒有吃過一頓飽飯。這一年,他給東家去山上放牛,飢餓難耐,就扯了幾根藤索,將那牛一把捆了,然後用砍柴刀在牛腿上剜下一疙瘩肉裡,點起一堆火,將那牛肉烤了吃。這一吃,就收不住嘴巴了。半晌功夫,就將那頭牛吃了大半。牛沒了,回去怎麼跟東家交代呢?這位祖先想了個好辦法,提著牛頭,拿著牛尾,回去跟東家說,牛被山上的老虎吃了。那東家可不糊塗,他看了看我們這位祖先的嘴巴,油膩膩的,再看看肚皮,就像一面鼓,衫子都罩不住了,心中明白了大半,也不聲張,偷偷跑去報了官。
一群衙役趕來的時候,這位祖先正歪躺在門口的樹下打嗝。那些衙役把我們的這位祖先捆到大堂。那當官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