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聲 “啊”!--“尤其當了我這樣一個脾氣壞、嘴快的人,稱讚你那位
小姐如何溫柔,如何文靜--”辛楣嚷:“汪太太,你別多心!我全沒有這
個意思。老實告訴你罷,我覺得你有地方跟她很像--”汪太太半推開他攔
著的手道:“胡說!胡說!誰都不會像我--”忽然人聲已近,兩人忙分開。
汪處厚比不上高松年年輕腿快,趕得氣喘,兩人都一言不發。將到汪
家,高松年眼睛好,在半透明的夜色裡瞧見兩個人扭作一團,直奔上去。汪
處厚也聽到太太和男人的說話聲,眼前起了一陣紅霧。辛楣正要轉身,肩膀
給人粗暴地拉住,耳朵裡聽得汪太太惶急的呼吸,回頭看是高松年的臉,露
著牙齒,去自己的臉不到一寸。他又怕又羞,忙把肩膀聳開高松年的手,高
松年看清是趙辛楣,也放了手,嘴裡說:“豈有此理!不堪!”汪處厚扭住太
太不放,帶著喘,文縐縐地罵:“好!好!趙辛楣,你這混帳東西!無恥家
夥!引誘有夫之婦。你別想賴,我親眼看見你--你抱--”汪先生氣得說
不下去。辛楣挺身要講話,又忍住了。汪太太聽懂丈夫沒說完的話,使勁擺
脫他手道:“有話到裡面去講,好不好?我站著腿有點酸了,”一壁就伸手拉
鈴。她聲音異常沉著,好把嗓子裡的震顫壓下去。大家想不到她說這幾句話,
驚異得服服帖帖跟她進門,辛楣一腳踏進門,又省悟過來,想溜走,高松年
攔住他說:“不行!今天的事要問個明白。”汪太太進客堂就挑最舒適的椅子
坐下,叫丫頭為自己倒杯茶。三個男人都不坐下,汪先生踱來踱去,一聲聲
嘆氣,趙辛楣低頭傻立,高校長揹著手假裝看壁上的畫。丫頭送茶來了,汪
太太說:“你快去睡,沒有你的事。”她喝口茶,慢慢地說:“有什麼話要問
呀?時間不早了。我沒有帶表。辛楣,什麼時候了?”辛楣只當沒聽見,高
松年惡狠狠地望他一眼,正要看自己的手錶,汪處厚走到圓桌邊,手拍桌子,
彷彿從前法官的拍驚堂木,大吼道:“我不許你跟他說話。老實說出來,你
跟他有什麼關係?”“我跟他的關係,我也忘了。辛楣,咱們倆什麼關係?”
辛楣窘得不知所措。高松年憤怒得雙手握拳,作勢向他揮著。汪處厚重拍桌
子道:“你--你快說!”偷偷地把拍痛的手掌擦著大腿。
“你要我老實說,好。可是我勸你別問了,你已經親眼看見。心裡明白
就是了,還問什麼?反正不是有光榮、有面子的事,何必問來問去,自尋煩
惱?真是!”汪先生髮瘋似的撲向太太,虧得高校長拉住,說:“你彆氣!問
他,問他。”同時辛楣搓手懇求汪太太道:“汪太太,你別胡說,我請你--
汪先生,你不要誤會,我跟你太太全沒什麼。今天的事是我不好,你聽我解
釋--”汪太太哈哈狂笑道:“你的膽只有芥菜子這麼大--”大拇指甲掐
在食指尖上做個樣子-- “就害怕到這個地步!今天你是洗不清了,哈哈!
高校長,你有何必來助興呢?吃醋沒有你的分兒呀。咱們今天索性開啟天窗
說亮話,嗯?高先生,好不好?”辛楣睜大眼,望一望瑟縮的高松年,“哼”
一聲,轉身就走。汪處厚注意移在高松年身上,沒人攔辛楣,只有汪太太一
陣陣神經失常的尖笑追隨他出門。
鴻漸在房裡還沒有睡。辛楣進來,像喝醉了酒,臉色通紅,行步搖晃,
不等鴻漸開口,就說:“鴻漸,我馬上要離開這學校,不能再待下去了。”鴻
漸駭異得按著辛楣肩膀,問他緣故。辛楣講給他聽,鴻漸想 “糟透了”!只
能說:“今天晚上就走麼?你想到什麼地方去呢?”辛楣說,重慶的朋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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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封信招他,今天住在鎮上旅館裡,明天一早就動身。鴻漸知道留住他沒
有意思,心緒也亂得很,跟他上去收拾行李。辛楣把帶來的十幾本書給鴻漸
道:“這些書我不帶走了,你將來嫌它們狼〔狼左,杭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