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遮了個很長的篷子,幾乎從船頭一直延伸到船尾。
從那船篷上的小小視窗隱隱透出了些許的光亮,一暗一明的燈光顯示出這船上有人。
漁船中確實有人,而且人還不少,靠近船頭的一端,正坐在九條漢子,除了船老大之外,還有八名縴夫,而在靠近船尾的另一端,則坐著另外三個人,從他們的服色來看,似乎他們都是讀書人。此刻,無論是船老大、縴夫,還是那三個看起來象是讀書人的船客,他們都在忙著各自的事情。
船老大和縴夫們正在吃飯,而那三名讀書人則正聚在一張小几之上,小聲的商議著什麼。
船伕的飯菜很簡單,除了一盤簡單的花椒野菜湯之外,就只剩下窩頭了。看起來縴夫們確實餓壞了,他們狼吞虎嚥的吃著面前的那些食物,全然沒有注意到船老大的神色已經有些不大對頭了,雖然這些都只是最最簡單的食物,可是這畢竟也是船老大出錢買來的,如今世道不好,生意難做,在船老大看來,這些縴夫不是在吃窩頭,而是在吃他的心。
心情不佳的船老大很快就停止了進食,他心煩意亂的將手中拿著的筷子放下,坐直身子,看了看這些餓死鬼託生的縴夫們,眉頭越皺越緊,他心中已經開始盤算等這回生意做完,就辭退兩名縴夫,免得浪費窩頭。
“船老大,你過來一下!”那坐在船尾的三個讀書人看見船老大放下筷子,便以為他吃飽了,其中一名年紀稍長的人便向他喊道,“我有事問你。”
船老大不敢怠慢,立即從縴夫們身邊擠了過去,蹲著身子挪到了那三人身邊。他望著那名看起來年紀稍微大些的人,問道:“三位叫小人來,不知有何吩咐?”
那人道:“我問你,這川江之上真的不能晚上行船嗎?”
船老大陪著笑,說道:“客人有所不知,自古川江以險著稱,有道是‘行晝不行夜,行深不行淺’,就是說不僅晚上不能冒險前行,而且連在淺水的地方也要多加小心。”
“那是為何?”那人顯然對此很感興趣。
船老大說道:“回客人,那是因為川江有些地段十分的險要,不僅水流湍急,而且更有些礁石隱伏在水下,假如船到了這種地方,那麼就會出事,說輕點兒是擱淺,說重點兒,嘿嘿,那就要……!”他顯然有些忌諱這樣的事,因而並未將下面的話說完,他頓了一頓,又說道:“其實並非所有的江段都危險,只要過了這險峻的峽江一帶,就可以放心的行船了!”
那人略微點了點頭,沉思片刻,又問道:“那依你之見,何時能夠出這峽江?”
船老大說道:“這可說不準,如果這老天不搗蛋的話,那麼最晚再用五天就能出去,但若老天不做美,再把這暴雨這麼昏天黑地的下下去,恐怕就得多耽擱幾天了!因為這雨下得有些厲害,上游的水勢猛漲,這拉縴就拉不成了,所以必須等雨停了再走。”他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即使這雨馬上停,恐怕還要等上兩天才能走,因為上游的水勢還沒下去,也無法拉縴。”
三人聽罷,互相對望幾眼,面上均顯出一絲憂慮之色。
船老大見他們這種表情,以為他們擔心,便說道:“幾位不必擔心,這船上的東西都還算齊全,什麼油鹽醬醋米麵都有,只是那些東西要留在最後用,幾位大可放心,就是在這裡停上個十天半月,咱們也餓不死。”
那人笑著摸了摸鬍子,說道:“這個我等自不會擔心的,何況在後面還有些船呢!”
船老大裂著嘴笑了笑,說道:“客人真是大手筆,一下子就在東邊訂下五十條船,真是讓小人佩服。”
那人擺了擺手,說道:“莫非你沒見過比這更大的手筆?”
船老大露出個深思的表情,隨後說道:“小人十幾歲的時候倒是見過,那次是個米商,從成都運米到武昌,嘿!那叫一個壯觀,一百多條船首尾相接,浩浩蕩蕩的過峽江,當真是了不起!不過,從那以後,小人就再也沒有看到這麼大的場面了,八大王張獻忠入川以後,就更是凋敝了,船家能夠吃上窩頭就是上輩子積了大德了!”
這時,另外一人忽然問道:“那些船停在此峽口另一側,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船老大睜大了眼睛,說道:“怎會有危險?那領船的老佘頭可是川江上數得著的老舵頭,他閉著眼睛就能把船行的穩穩當當,有他在那邊,那些船保證不會出事,客人儘管放心好了。其實若說危險的話,依小人看,冒雨在夜裡過峽口才叫危險呢!咱們是走在最前頭,所以才會及時的衝過來,可是他們就不能冒這個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