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雄飛凝視著他,發現兩個人想要和平相處,非得有一個失去理智不可。他認為葉雪山的理智幾乎就是萬惡之源,葉雪山沒腦子的時候很可愛,長了腦子似乎就是專為了乾點壞事,讓自己從可愛變得天怒人怨。彎腰伸手為葉雪山抹勻了額角的雪花膏,他簡直害怕對方醒酒。
艙裡很冷,外面更冷。顧雄飛俯身摸了摸葉雪山的頭髮,輕聲問道:“冷不冷?”
葉雪山垂下頭,口鼻中噴出淡淡的酒氣。臉上面板受了雪花膏的刺激,越發紅成一片。顧雄飛記得他秋天時已經恢復的挺好看,如今雖然沒有黑成炭,不過臉紅的關公一樣,頭髮則是變回了枯草,瞧著真是不大體面了。
拉起葉雪山的一隻手,顧雄飛低頭看看,發現他手背面板竟然乾燥到了皸裂的程度,指甲倒是修剪的短而乾淨。手指捏著薄薄的手掌,他把手送到了葉雪山眼前,同時開口問道:“疼不疼?”
葉雪山的頭腦有些遲鈍,盯著自己的手背看了半天,他點了點頭,喃喃的說:“疼。”
顧雄飛把他的手又拽回到眼前,手指一扒手背面板,細小的裂口處已經能夠看到嫩肉。俯身對著手背呵了一口熱氣,顧雄飛心裡生出一點憐惜,同時又知道對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憐惜。沈將軍還在考慮如何敲詐他一筆鉅款,而葉雪山即便付出鉅款,也還是大大的賺,其實他本來只是個軟綿綿的廢物少爺,不知怎的,會有今天。
林子森從艙門口無聲經過,從門縫裡瞥進一眼,看到顧雄飛親了葉雪山的手背。
他的腦筋轉的很快,而且什麼都敢想。思維立刻跳到賀宅雪地上的一串腳印上,他當即拎著一壺開水進了門。
先給顧雄飛的茶杯裡添了熱水,然後他放下水壺,彎腰把葉雪山拖回了床上。地上零零碎碎的扔了紙口袋和小酒瓶,他知道葉雪山肯定是打了野食。拉過毯子給葉雪山重新蓋上,他又從地上撿起一串鑰匙,仔細看過之後,他對著顧雄飛一笑:“大爺的鑰匙?”
顧雄飛點了點頭:“嗯。”
林子森恭恭敬敬的把鑰匙雙手送給顧雄飛,然後在床邊坐下了,一派和氣的笑道:“少爺酒量不行,偏偏見酒就喝,喝了就醉。剛才他如果對大爺有了失禮的地方,大爺別計較。”
顧雄飛剛要回答,不想葉雪山忽然開了口,聲音很輕,吐字含混:“我喝水。”
林子森沒預備葉雪山的茶,這時就拍著他的後背說道:“少爺先躺一躺,等會兒我再給你喝水。”
葉雪山伸手一指床尾的小桌:“那不是水嗎?我喝水。”
桌上擺著顧雄飛的茶杯。林子森不想離開他,也不能搶了顧雄飛的熱茶給他喝。幸而顧雄飛很體諒,主動把茶杯遞向了葉雪山:“喝吧。”
葉雪山沒能碰到茶杯,因為林子森半路把茶杯接了過去。把葉雪山扶了起來,他把杯沿送到葉雪山唇邊,餵給他喝。等到葉雪山喝足了,他轉身對著顧雄飛笑道:“少爺就是別病也別醉,否則肯定變成小孩兒。他和大爺不見外,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大爺也別見笑。等酒一醒,他就好了。”
顧雄飛沒接這個話頭,直接問道:“進港的日期定了嗎?”
林子森搖了搖頭:“具體的日子沒有定,不過大概就是這幾天。”
顧雄飛又問:“食物夠嗎?”
林子森一笑:“糧食是夠,蔬菜可就幾乎沒有。又不能全船一起吃罐頭,罐頭比肉貴多了。不過這幾天還能對付過去,等到輪船靠了碼頭,就一切都好辦了。”
顧雄飛彷彿都懶得正視葉雪山,單是對著葉雪山的方向一揚下巴:“他怎麼病了?”
林子森伸出一隻手去,摸狗似的摸著葉雪山的手臂,姿態堪稱悠閒:“船上吃的不好,又冷,少爺心裡還上著火。前兩天站在甲板上吹了一陣冷風,身體大概就扛不住了。也沒事,不是大病。”
一切問題在林子森的口中,都一團和氣的不成問題,搞得顧雄飛簡直無話可說。顧雄飛想走,臨走之前瞟了床上一眼,發現混賬東西閉著眼睛,似乎是已經入睡了。
在顧雄飛離去的當天夜裡,葉雪山和林子森大吵了一架。因為林子森用調笑的口吻問他:“顧雄飛對你一時壞一時好的,是不是對你存了心思?”
葉雪山像受了針刺一樣,立刻惱羞成怒,並且氣到渾身發抖。推開煙槍憤然下床,他先罵顧雄飛,再罵林子森,彷彿是林子森把他這朵鮮花插到了顧雄飛的牛糞堆上。林子森看著他那輕蔑而又惡毒的樣子,真是像極了葉太太,不禁受到了微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