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州。
一隊人馬有氣無力地行進到了堡門外,領頭地正是還吊著一隻胳膊的莽古爾泰。他剛剛收到一封密信,說蓋州右屯的劉興祚在聽說黃石去京師後已經穩定下來了。劉興祚經過思考覺得還是再看看風頭為好,這樣莽古爾泰提了快兩個月的心也就算是放下來。
動手宰劉興祚是不可以的,至少現在還不行。所以莽古爾泰本就存著後發制人的念頭,希望漢軍不要生疑。在確認了形式如己所願之後,莽古爾泰一下子就輕鬆了。他留下五個比較完整的牛錄和半數的無甲兵繼續防備蓋州,自己則帶著剩下地十六個牛錄的殘兵返回遼中去修養。
最近莽古爾泰身心俱疲,面容已經很憔悴了,連白頭髮都長出一些來。路過耀州的時候,莽古爾泰的親兵在附近的林子裡看見了不少糜鹿。他聽說了以後愣了半天神,終於苦笑了一下:“那就在耀州休息一天吧,我們明天去打鹿。哎呀,好久好久沒有打獵了,真是懷念啊。”
莽古爾泰的護軍看見主子臉上久違的笑容後也暗自傷心。雖然這是一個苦笑,不過怎麼也是復州戰役後罕見的笑容啊。他們一邊牽著莽古爾泰的馬去耀州過夜,一邊暗自分配任務,去周圍蒐羅酒水,準備明天讓莽古爾泰好好樂樂。
今天還在北京閒逛的黃石決定再去毛承鬥家坐坐。自從毛文龍開鎮以來,毛承鬥作為毛文龍的嫡長子就奉母住在京師。黃石對毛承斗的個人印象本來就很不錯,到了京師後黃石也去拜訪過毛承鬥,而那毛承鬥一心以為他會繼承父親的平遼將軍世職,所以對黃石這樣的大將也非常客氣。畢竟他覺得從遠裡說毛家和黃家以後還要世代互相扶持,從近裡說黃石也是他父親的左膀右臂。
毛文龍的老婆是他發跡後回杭州老家娶的,所以這毛承鬥現在才二十二歲,常居京師讓他顯得稚氣未脫。但每次黃石來拜訪他的時候,毛承鬥都會留他吃飯,還會在黃石離開的時候送上一個紅包——就是所謂的儀金。每個紅包裡雖然都只有五兩銀子,但卻是明末上司和下屬間的重要禮節。
在黃石的前世,毛文龍的族人多死於戰爭,到鐵山慘敗時毛文龍已有三百多族人殉國,結果毛承鬥就成了毛文龍碩果僅存的兒子。毛文龍死後(鐵山喪師也是袁崇煥殺毛文龍的罪名之一),毛承鬥一直留在京師為他父親和戰死的兄弟、族人鳴冤。後來滿清入關,毛承鬥就逃回杭州老家。
等弘光政權覆滅後,毛承鬥披髮入山去做野人,當時孔有德等東江舊部已經封了三個王、一個侯,他們派兵搜山找到了毛承鬥,這些人紛紛要毛承鬥跟著他們去共富貴,可毛承鬥毫不猶豫地說道:“恐有違故將軍(平遼蕩虜)之志。”史載毛承鬥就此不知所蹤。
黃石向毛府遞上名帖後,很快就中門大開,毛承鬥如同往常一樣親自出來迎接黃石。
“少帥安好。”
“黃將軍安好。”
每次見到文弱書生一般的毛承鬥,黃石都暗自嘆息這樣的人怎麼能成為合格的邊將。他想到自己如果娶妻生子後,如果後金到時還沒有被消滅,自己的正妻、嫡子也要住在京師,那麼下任的遼東都指揮使可能就會在完全沒有見過戰爭的情況下接任。
才跨進毛承鬥家的大門檻,黃石就看見還有一個人站在那裡等著自己。那個人年紀也就二十七、八上下,與黃石相彷彿。一身地青衣儒巾,見了黃石就是拱手一禮:“黃將軍。”
黃石連忙回了一禮,他見眼前的人自有一番雍容風度,就知道對方多半也是世家子弟,加上這種青衣穿戴後,黃石估計來人是官宦人家裡還沒有考上功名地孩子。正因為家裡有人做官,所以才需要謹守禮節。這種子弟不敢像一般百姓那樣穿的花花綠綠,免得被言官彈劾他家裡人教子不嚴。到了明末,黃石見到的所有重視服飾等級的人,統統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和官員子弟,這個時代的百姓和商人倒是百無禁忌。
黃石回禮地時候恭敬地問了一聲:“閣下貴姓?上下如何?”雖然對方還是個白身,但他家裡既然可能有人做官,那黃石就不敢不謹慎了。
“鄙姓孫,賤名之潔。”那青年語氣和神色都客氣得很。
“孫公子。”黃石禮節性地稱呼了一聲,他一時還不知道對方是何方神聖。
孫之潔似乎看出了黃石的疑惑,他臉上閃過自豪的神情,語氣仍是方才那種淡淡的聲調:“家祖父曾在鄙人面前提起過黃將軍,”孫之潔又頓了一頓:“家祖父乃當朝文淵閣大學士、兵部尚書、遼東經略……”
天啟五年九月十四日,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