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一個三十二歲左右的男子漢,儀表堂堂。伯爵走到我跟前,神色坦率而友好。我鼓起勇氣,正要開口作自我介紹,但他搶先說了。我們坐下來。他的談吐隨便而親切,很快使我解除了怕生的拘謹。我剛好開始恢復常態,伯爵夫人走了進來,我比先前更窘了。她確實是個美人兒。伯爵作了介紹。我想做出落落大方的樣子,但是,我越是努力想從容自如,越是顯得不自在。他倆為了讓我有時間調整自己的情緒和適應新的環境,便自己交談起來,把我當成忠厚的鄰人,對我不拘禮節了。這時我就在書房裡走來走去,看看藏書和圖畫。論繪畫我不是行家,但是有一幅畫引起了我的注意。它描繪了瑞士某地的景色,但使我驚訝的不是風景,而是畫面上有兩個彈孔,那子彈一粒正好打中另一粒。
〃好槍法!〃我回頭對伯爵說。
〃對!〃他回答,〃槍法高明極了。〃又繼續說:〃您的槍法好嗎?〃
〃馬馬虎虎。〃我回答,心裡高興,談話終於轉到我熟悉的題目上來了。〃隔三十步距離,開槍打紙牌,不會落空,自然,要用我使慣了的手槍。〃
〃真的嗎?〃伯爵夫人說,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而你,親愛的,隔三十步能夠打中紙牌嗎?〃
〃找個時候我們來試試看吧!〃伯爵回答,〃有個時候我槍法並不壞,不過,已經有四年沒有摸過槍了。〃
〃哦!〃我說,〃我敢打賭,在這種情況下您隔二十步也會射不中紙牌的;手槍要天天練。這一點我有經驗。在我們團裡,我也算是優等射手中間的一個。有一回我有整整一個月沒有摸過槍,我的槍拿去修理了。伯爵!您想怎麼樣?後來我再射擊的時候,頭一次,隔二十五步射瓶子,我一連四次都沒有射中。團裡有個騎兵大尉,是個愛逗趣的搗蛋鬼,他恰好在場,對我說:'老弟!你的手對瓶子舉不起來了。'不!伯爵!不應該放鬆練習,不然,你會一下子荒廢的。我遇到過一名最好的射手,他每天練習,至少午飯前練習三次。這成了他的嗜好,好象每天要喝酒一樣。〃
伯爵和伯爵夫人見我開啟了話匣子,非常高興。
〃那麼,他怎樣練槍呢?〃伯爵問我。
〃是這樣,伯爵!比方說,他看到一隻蒼蠅停在牆上……伯爵夫人!您覺得好笑嗎?上帝作證,那是真的。見到蒼蠅,他就大聲說:'庫茲馬!拿槍來!'庫茲馬便拿給他一枝上好子彈的槍。他啪的一槍,把蒼蠅打進牆壁去了。〃
〃了不起!〃伯爵說,〃他叫什麼名字?〃
〃叫西爾兀,伯爵!〃
〃西爾兀!〃伯爵叫起來,站起身,〃您認識西爾兀嗎?〃
〃怎麼不認識!伯爵!我跟他是好朋友,在我們團裡,都把他當成自己的兄長和同事一樣看待。已經五年了,我沒有得到他的任何訊息。看起來,伯爵您好象認識他的囉?〃
〃認識,還很熟哩!他沒有跟你講過……不對,我想不會。
他沒有告訴您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嗎?〃
〃伯爵!您不是指他在舞會上捱了一個浪蕩子一個嘴巴那件事吧?〃
〃他沒有告訴您這個浪蕩子的名字嗎?〃
〃沒有,伯爵!他沒有告訴我……哦!伯爵!〃我接著說,猜出了真相,〃請原諒……我真不知道……難道是您?……〃
〃就是我,〃伯爵帶著百感交集的神色說,〃那幅被打穿的繪畫便是我跟他最後一次會面的紀念……〃
〃哎呀!我親愛的!〃伯爵夫人說,〃看上帝的分上,別說了,我害怕聽。〃
〃不!〃伯爵不同意她的意見,〃我要把一切都告訴他。他知道我怎樣侮辱了他的朋友。我要讓他知道,西爾兀是怎樣對我報了仇的。〃伯爵把靠椅挪近我,而我懷著最活躍的好奇心聽他說了下面的故事。
〃五年前我結婚了——第一個月,即蜜月,我就在這個村子裡度過的。我要感謝這棟房子為我保留了平生最好的時刻和最沉重的回憶。
〃一天傍晚,我和妻子一同騎馬出去,她的馬不知怎麼地發烈了。她嚇壞了,把韁繩交給我,只好步行回去。我騎馬先到了家。在院子裡我見到一輛旅行馬車。僕人告訴我,有個人在書房裡等我,他不願說出自己的姓名,只簡簡單單說明,他找我有事。我便走進這個房間,昏暗中但見一個人,滿身塵土,滿臉鬍鬚,他就站在這兒的壁爐邊。我向他走過去,努力辨認他的面貌。
'你認不出我了嗎,伯爵?'他說,嗓子顫抖。
'西爾兀!'我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