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級裡幾個稀有的成績好又拉風的男生之一。是這一屆的學生會主席。在上面一層樓的七班。從高一起就和自己成為點頭之交。沒說過幾句話,但在校外偶爾碰見時不需要依靠校服來辨認是與自己一個學校的。可就是這樣的&ldo;點頭之交&rdo;,在半個月前,從走廊的盡頭逆著光走過來為自己撥開喧囂的人群,用一句&ldo;程樊,無聊得夠可以啊&rdo;結束了一場鬧劇,牽起那時候因為聽見奇怪聲音而發愣的顧旻往樓梯轉彎處走去。顧旻從茫然中緩過神,被觸碰過的手腕忽的灼熱起來。少年凜冽的眉眼緩慢地淡漠含糊了。陽光下的轉彎口,兩人的影子斜斜地攤在地上。哪裡來的一點笑意,不偏不倚降落在明暗分明的男生的臉上,微妙地改變了神情。好像熟識許久似的,沒有稱呼,他說,&ldo;沒事了。&rdo;又指指身後人群散盡的地方,&ldo;你別那麼好,讓他們欺負。&rdo;因為站在樹邊,男生的校服襯衫被染上好看的深綠色樹影,一晃一晃地搖曳。比起他背後晃眼的白色日光,自己這邊是灰色的陰影。換個合適的視角,應該是相當鮮明的反差。就這樣,顧旻的情緒從受驚後的茫然變成難過,沉重的酸楚在胸腔裡翻騰起來。環繞在四周的聲音並沒有散去,腦袋裡重新響起的悲傷字句,不再是&ldo;你也很孤單吧&rdo;,而是……‐‐顧旻,你也很想被人喜歡吧?【肆】電話十五歲以前的顧旻,有著和所有少女無異的天真面孔。迷糊愛笑,放學時和同班同學‐‐男孩和女孩們‐‐舉著關東煮在車站等二十分鐘來一輛的那路公交車。因為其他同學的車都是幾分鐘來一輛,大家都自願陪她直到上車,同時也以此來延長聊天的時間。之後順順利利考進市重點高中。父親在那年夏天還晉升了一級。家裡搬到離高中的學校更近的地方。可謂三喜臨門。但是接下去的記憶便暗陳模糊起來。父親升了官,整天在外面應酬,每日醉醺醺回家,對顧旻和母親又打又罵。在外他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領導,在家則換成暴君的嘴臉。醉酒時發酒瘋,醒酒時耍威風。不止一次地隨手掄起身邊的物件就朝人砸來。一個新家也變得千瘡百孔。母親走的那天,顧旻毫無意識,見母親欲言又止的神色倒有些奇怪,沒有太過在意地揮手告別了。那天晚上父親照樣喝了酒,顧旻躲在自己房間不敢出去。房門差點被捶爛,顧旻這才意識到,媽媽是再也不會回來了。第二天上學前,顧旻戰戰兢兢地開啟門,父親爛醉如泥地睡著,發出很大的鼾聲。鼻子不爭氣地酸起來。底板上被水杯砸出的大坑咧著嘴像是在嘲笑。女生緩慢地蹲下去摸了摸鋸齒般凹陷的鋒利邊緣,終於把頭埋在臂彎裡哭了。心裡像火車碾過一樣絕望。從那以後三個月,一句話也沒有說過。沒有語言,沒有表情,就像小時候玩的&ldo;我們都是木頭人&rdo;的遊戲。起初同學們還好心地追問著顧旻怎麼了?在反覆確認&ldo;家人沒有過世&rdo;之後終於失去了耐心,&ldo;神經病&rdo;&ldo;神經病&rdo;的叫起來。顧旻的世界至此四分五裂,破碎得再也無法fèng合。顧旻所在的四班並沒有老師拖課,只是她自己不願那麼早回家。到家時已經七點半。父親還沒回家。屋裡瀰漫的一股令人作嘔的酒氣讓顧旻不得不先放下課本起身開窗通風。穿過父親房間時踩到異物一個趔趄,手撐在c黃頭櫃邊才沒有摔倒,低頭看原來是電視遙控器裡滾出的電池,而被摔壞的遙控器和電池蓋正散落在更遠一點的地方。木地板上有一道不算長的深痕,可以判斷昨天遙控器在這裡落地。但顧旻在撿起遙控器的同時發覺這判斷很不準確。因為地上有太多相似的痕跡爭先恐後地認領著遙控器的落地點。顧旻伸手去摸凹凸不平的地面,一點微小的刺痛,手猛地縮回來,在自己漠然的注視下,過了半天,一顆小血珠戰戰兢兢地冒出來。地板裡鑲著很久前摔破杯子的碎玻璃渣。一個可怕的假設突然在腦海中清晰起來:如果哪次摔掉的東西不是向地板而是向自己砸來,結果會怎樣?伴隨著顧旻已經漸漸習慣的巨大動靜,那個聲音彷彿從遙遠傳來,卻又像在耳畔低語。‐‐顧旻,你也不想有一天這樣默默無聞的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