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且安撫。如今既有意於西北,恐怕又要故技重施了。殿下身為鹽鐵副使,正是用武之時。只要與天子同心一意,自然無往而不利。”
高曜道:“如此不會被朝野詬病‘與民爭利’麼?”
我哧的一笑:“民?誰是‘民’?殿下說的是那些富比王侯的土豪麼?廣佔山林,侵漁百姓,僮僕成軍,動以千數,上通王侯顯貴,下交任俠隱逸。朝廷與這樣的‘民’爭利,並不損黎庶百姓之利。魏武屯田,卒平北方。東吳豪族,困守而亡。盛衰得失,一望而知。”
高曜笑道:“姐姐入御書房,那些議罷鹽鐵的奏疏定然綿綿不絕。父皇若不耐煩看,就都丟給姐姐。姐姐可要不得安生了。”
我揉一揉餳澀的眼睛,笑道:“當年玉機為殿下和青陽公主選侍讀時,汴城府尹陳大人的千金陳印心還借選女官的文章上書反對親征呢。這也不是頭一回了。”
高曜道:“孤以為父皇會讓孤以縣令或刺史起家,再轉而入京,就像暘哥哥一樣。”
我抿嘴一笑:“信王世子以桂陽太守起家,入京也不過在工部做一個屯田郎中,怎能與殿下相較?三司使可管著戶部呢。詩曰:‘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134'殿下安心上任便是。”
高曜凝望片刻,淡淡道:“姐姐在這裡,孤沒有不安心的。”
談了這麼久,又喝了酒,走出靈脩殿時,只覺得陽光太過熱烈,像一隻巨大的手拍在腦後,所思所想和喜怒哀樂都倒在了地上,濃黑而綿長。高曜已回啟祥殿,我也又困又累,正待舉步,卻見李氏姑侄迎面而來。我笑道:“殿下這麼快便睡下了?”
李氏道:“殿下自有旁人服侍。奴婢們是專程來拜候大人的。”說罷姑侄二人齊齊跪下,就要磕頭。我連忙俯身扶住她二人:“這是為何?”
李氏道:“當年若沒有大人,奴婢們恐怕早就被排擠出宮了,哪裡還能熬到殿下離宮開府的日子?”
我微笑道:“嬤嬤和芸姑娘照料輔佐殿下多年,如今苦盡甘來,又何必謝我?”李氏不理會,只帶著芸兒磕了三個頭,方起身感傷道:“想不到才回宮,就要與大人分別。大人可要多多保重。”
我慨然而嘆,頷首不語。李氏察言觀色,拉著芸兒躬身退了兩步:“大人累了,奴婢告退。”
回到漱玉齋,直睡了一個時辰才醒,開窗遠望,太陽又已在宮牆後了。蒼白的面孔經了夕陽的映照,在鏡中也有了一抹絢麗而蒼冷的紅暈。我呆望片刻,頓感一絲倉皇。我用力梳理頭髮,眼見斷髮一根根掉落在地,漸覺麻木。
芳馨開門檢視,見我醒了,忙進來為我挽好頭髮,又簪了一朵淡綠色的宮花。我笑道:“一會兒又該睡下了,還簪什麼花?”
芳馨笑道:“姑娘忘了?姑娘昨日命奴婢去請慧媛娘娘過來說話的,慧媛娘娘已經派人來問了好幾次了。姑娘該見一見才是。”
鏡中的笑意如被菱花鏡的繁複花樣禁錮住,疲憊到無奈:“以後這些妃嬪女御,能不見就不見吧。爭風吃醋、爭權奪勢。真有些應付不來。”
芳馨微笑道:“姑娘累了。若不想見,請她明日再來便是。”說罷輕輕摘下宮花。
頭頂有些微刺痛,一絲長髮被扯出半截。我嘆息道:“罷了,既約定了,便不能言而無信。姑姑這就去請吧。”低頭瞧著身上素白的衣裳,又道,“今天聽殿下說起,才知道宮裡已經除服,換一身淡色的吧。”
起身換了一身藤色短襖,下著白綾長裙,換了一朵水色的宮花戴著,淡若冰綃。不多會兒,芳馨親自引慧媛進了西廂。我連忙起身迎接,不自覺地露出熱切而得體的笑容,與她見禮。主賓坐定,我欠身道:“今日實在對不住,是玉機疏忽了,勞娘娘久等。”
慧媛穿一件淺藍色簇花褙子,長髮半挽。雖不施脂粉,天生嬌麗的眉目卻似天青瓷上柔媚的剔花,暗藏深刻之意。她細細看我兩眼,垂眸恭敬道:“是妾身冒昧,攪擾大人養病了。大人的身子可好些了麼?”
我微笑道:“好多了,多謝想著。未知娘娘駕臨,有何指教?”
慧媛欠身道:“不敢。一來妾身要向大人請罪,二來是有事要請大人指點一二。王氏——”
我笑著打斷她:“王氏和鄧氏之罪,是她們自己犯下的,與娘娘不相干。”
慧媛道:“雖如此,那王氏卻是妾身所薦。妾身識人不明,理應同罪。”
我笑道:“聽聞陛下請娘娘為華陽公主選侍讀,可見信賴有加。既然陛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