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14部分

南窗的日光照在背上,一片寒芒。高暘時常來陪伴我,我卻還要從易珠的口中得知采薇的近況。“朝廷是如何處置的?”

易珠道:“聖上將施大人降為幽州刺史,這幾日就要上任了。”

我蹙眉道:“竟不准他在京中過新年麼?”

易珠搖了搖頭:“泰寧君還不知如何傷心呢。好在只是貶官,好歹是一方大員,倒也不算什麼。”見我默然,又囑咐道,“我知道姐姐與泰寧君交好,我勸姐姐還是別理這事,坐穩自己貴妃的位子要緊。”

我哼了一聲,轉過頭去:“我即使想理會,也是有心無力。”

易珠道:“怪只怪姐姐當初太潔身自好,那麼多夫人小姐前來巴結,姐姐都不冷不熱的。否則以帝師的威望與貴妃的地位,總可以尋到為施大人說話的人。”

我冷笑道:“施大人是參政,位同副相。小小的言官,怎敢貿然彈劾宰相?妹妹想一想當年的封司政便是。”

鹹平十三年春,高思諺親征,夷思陸皇后監國。陸後授意當時的言官之首——司納蘇令彈劾封司政,令高思諺回朝後不得不流放了封羽父女,又將他的妻子斬首,直到鹹平十七年方才赦回。蘇令特意在彈章上署上了陸後的外甥吳省德的名字,令朝野皆知,封司政的敗落乃是皇后有意為之。今日之事,與當年何其相似,連蘇令這個人,都不曾變過。

易珠恍然道:“姐姐是說——”

不錯,正因高暘痛恨施哲揭發朱雲,故此將他貶官。貶官算得什麼?怕只怕幽州山高水遠……我不敢再向下想。只聽易珠道:“姐姐是怕五王之禍……”我點了點頭。

忽聽綠萼問道:“什麼是五王之禍?”

綠萼忽然插口,易珠不禁注目。但見她滿目焦急,雖然奇怪,仍是答道:“五王乃是兵諫武則天、興復李唐江山的五位功臣——張柬之、敬暉、崔玄暐、桓彥範與袁恕己,這五人都被中宗李顯封了郡王,但不久就被貶為各州刺史、司馬。敬暉、桓彥範與袁恕己在途中為武三思所害。”

綠萼呆了片刻,淚水奪眶而出。她拋下茶盤,掩口而泣。易珠更是詫異,正待詢問,綠萼已奔了出去。我這才恍然大悟。綠萼跟隨我多年,我明知她情有獨鍾,卻總是忘了問起。原來她念念不忘十數年的人,竟是施哲。必是當年於掖庭獄待審,在與世隔絕的孤寂與絕望中,情根深種。可惜施哲無意納妾,綠萼的這番情義,終究也只能藏在心中。問與不問,答與不答,都是逝水流風。

易珠也漸漸明白過來,不禁尷尬:“早知便不告訴姐姐了。”

施哲是在替我受過。我埋下頭,雙手捂住了臉。掌心一片濃香白膩,胭脂香粉的氣息,堆湧在鼻端,分明是血腥惡臭。施哲官聲甚好,高暘當然不會降旨取他的性命。然而這天下有的是希慕皇帝不可告人之意圖的齷齪小人,何況以高暘的心性,又怎容他好端端地去幽州上任?

我心痛已極,於指縫中望出去,自己的影子遍地亂轉,張牙舞爪,面目猙獰。悲怒之氣在胸中鼓脹嘶鳴,我忽然跳了起來,抓過架上的承影劍。龍吟細細,劍氣如霜,榻上的紅木案几被無聲地剖成兩半。吧嗒,吧嗒,一左一右,各自倒下。

第四十七章 小損大益

銀杏與淑優見綠萼流著淚地奔了出去,連忙進殿檢視。紅木案几切口齊整,赭紅木色似瘀血沁出。兩人見我提著長劍,俱大吃一驚。淑優掩口,不自覺地縮到了易珠的身後。銀杏一個箭步上前,劈手奪下承影劍。玉蟒銀蛇,復還幽窟,光沉影動,尋依絕壁。我兩手空空,仰天嘆息。

易珠方敢上前,拉起我的手道:“人誰不死?姐姐不要動氣。”說著拇指在我手心中按了兩下,“這宮裡幾千幾百雙眼睛盯著姐姐呢。”

銀杏雖不明因由,亦低低勸道:“越國夫人言之有理,娘娘息怒。”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細細想來,是我親手引著施哲走到這一步。他代我受死,我應當高興,應當慶幸。我利用他對高思諺的忠心,我早知他有必死的決心。我這個苟延殘喘之人,扮什麼痛心與憤怒?我的良心早已狼藉一地,真真是一個虛偽矯情之人!

銀杏見我不作聲,默默將碎裂的紅木幾搬了下去。聽小錢在門外道:“啟稟娘娘,守坤宮的桂旗姑姑來了。”

易珠又按了按掌心,輕輕搖了搖頭。我重整心緒,命小錢引進來。但見來人只有四十來歲,一張長圓臉,雙目漆黑,額窄人中長,並不是先前的那位桂旗姑姑。她上前叩頭:“奴婢桂旗叩見貴妃娘娘,叩見越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