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得驚心動魄:“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其他人也開始睡不著,到醫院看病,吃安眠藥都莫得啥子用,就是睡不著。村頭的鄭大才,才二十多歲,因為睡不著頭髮掉得一把一把的,最後變成個禿子。這些人結果都很慘,沒死的全都瘋了。”說到這裡,羅寡婦用求知的目光看向老豁,“這睡不著覺的病,啷個也會傳染哦?”
老豁並未正面解答,而是沉思著問:“你剛才說的那個李栓子,跳井死了。那麼那口井有沒有再用?”
“沒有。把李栓子撈出來以後,那口井就封了哇。”
“縣裡的醫生來村裡做過調查沒有?”
“來過。不僅縣裡頭的,省裡頭的醫生都來過做調查。不過最後啥子也沒查出來。最後村裡好多人都得了這個睡不著的病,醫生也莫得辦法。只有把那些得病的人全部轉移到外頭去住了,聽說那些人在外頭住一段時間後,這個病會好得多。”
老豁點點頭:“這個情況我之前已經聽說了。”
羅寡婦忽然小聲地問:“我們……是不是我們這裡不乾淨,招惹啥子東西了?”
老豁問:“村裡人因為害怕這個,有很多都搬走了是吧?”
羅寡婦點點頭。
我問她:“那你怎麼不搬走?”
羅寡婦說:“我家裡男人死得早,又沒得老人娃兒,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死就死了,我不走。”
“那你晚上能睡著覺嗎?”
“能睡著,我還沒被傳染上。”羅寡婦抿了抿耳背後的頭髮說。
到羅寡婦家門口的時候,天已經落黑了,西邊的太陽已經沉下了一半去,黑暗如同一隻巨大的蝙蝠,正在用雙翼慢慢籠罩住整個天空。整個青子坡不見半點燈火和炊煙,活活像一個鬼村。
我戳了戳老豁說:“豁哥,你看,這還真是挺嚇人的,多像恐怖電影裡面的地方啊。”
老豁環視四周,點了點頭:“嗯,是挺恐怖的。要不是我以前幹過影視編劇,還真得被這地方給嚇著。”
我頗感意外:“職業挺雜啊,你還幹過影視編劇?”
“嗯,幹了兩個多月吧。後來‘她’也挺煩的,我就跟‘她’分手了。”
“……”
我們進了羅寡婦的家,一個院子,幾間破舊磚瓦房,典型的農家院落。村子裡早已經是斷水斷電,羅寡婦掌了兩盞煤油燈,勉強能把屋裡照個大亮。她讓我倆先在堂屋裡坐一會兒,自己去廚房裡做點東西吃。
我端著煤油燈在堂屋裡轉了一圈,四下瞅了瞅。屋子裡很亂,有些陰暗潮溼,即使在夏天也隱約泛著一股子黴味。在我的印象裡無論南方或北方的村居都是這個感覺,大概是沒有使用裝修材料而土壤溼性比較大的緣故。屋子左邊放著一臺老式的電視機,看外觀弄不好還是黑白的。電視機後面的牆上掛著一個老舊的木頭相框,裡面嵌著幾張照片。我舉起煤油燈掃了一眼,說:“這羅寡婦還去過北京天安門呢。”
“嘿,瞧你說的。”老豁在一邊道,“別管多窮的人家,誰還沒出過幾趟遠門啊。原來不是有個新疆的老頭叫什麼庫爾班的,還徒步走到北京來著,就為了見一眼偉大領袖毛主席。”
我反駁道:“那是信仰好不好。”
老豁不屑道:“你個小屁崽子,懂什麼叫信仰?”
我說:“我當然懂。信仰就是凝聚力。”
說話間,羅寡婦已經做了兩個菜端上來。一個炒臘肉,一個炒筍尖,還熬了一點玉米稀飯。老豁把煤油燈剔得更亮了一些,坐下說:“多少年沒吃過燭光晚餐了。”
羅寡婦掩口而笑,看來她還是能聽懂一些時尚詞彙的。
老豁隨手夾著菜,問她:“村裡人都走光了,你準備怎麼辦?”
她默然了一會兒,咬著筷子頭說:“我公公、我男人的墳都在這頭,逢年過節的我還要燒紙給他們。我不能走。”
老豁說:“走了逢年過節再過來唄。你一個人能住嗎?這裡已經封鎖了,再過幾天就要做焚燬式處理了。”
羅寡婦低著頭不說話,臉上看不到什麼表情。我隨口問道:“你男人什麼時候過世的?”
“有十多年了。他得急性肺炎死的。”羅寡婦說。
“哦……這樣。”為了緩解尷尬,我指了指牆上的相框,沒話找話地說,“那你在北京天安門的照片,誰給你拍的?”
羅寡婦的手忽然抖動了一下。若不是桌子上的火苗閃了閃,我根本注意不到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