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賈無欺與那個自稱樂於時的人之間的異樣時並沒有點破,夜宿荒原聽到鳥翅撲稜的聲音也沒有點破,他一直在等,可卻遲遲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佛法精妙,卻終究沒教會他該如何與人相交。封閉也好,坦誠也罷,如此剪不斷理還亂的人情,割捨也好。佛陀過去世修行時曾割肉飼鷹,嶽沉檀也已想得分明,這段纏縛不清的世間事,或許就像佛陀割掉的肉身,捨棄之後方能證得大道。
賈無欺雖不清楚嶽沉檀的一念一思,但對方如此針鋒相對,咄咄逼人也是頭一遭。他平時雖鬼點子頗多,口齒伶俐,面對嶽沉檀的這番話,一時間卻說不出話來。
情急之中,他終於想起嶽沉檀與他分別前說過的話,立刻道:“嶽兄臨走前說到天人五衰,究竟是何意?”
嶽沉檀深深看了他一眼,五味雜陳。事到如今,他還是連一句辯解的話也沒有。說不上是無奈還是失望,嶽沉檀轉過身,再沒看他一眼。
“嶽兄……”賈無欺看著從佛像上一躍而下的身影,陷入了茫然和怔忡。
“痛,痛,痛!”
佛像下,吳儔的鬼叫聲把他拉回了現實中。他向下一看,只見吳儔的雙手被嶽沉檀反剪在身後,用麻繩緊緊捆縛著,繩子的另一頭牽在嶽沉檀手中。嶽沉檀走在最前面,步伐極快,吳儔被拉得踉蹌,只能倒退著跟進。似乎感受到了賈無欺的目光,吳儔突然抬起頭,朝賈無欺望來,居然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事到如今,他怎麼的還能笑得出來?
已顧不上那麼多,賈無欺縱身一躍,輕巧地得飛下十人高的雕像。他四下顧望,卻壓根沒瞧見輪椅的影子。壓下心中莫名滋生的沮喪,他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嶽沉檀二人身後。
下山路上,吳儔被牢牢控制在嶽沉檀身邊,自知逃生無門,他便開始自暴自棄起來,喃喃不休,從年少時入門艱辛到入世後的一事無成,一股腦兒地都吐露了出來。
可惜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風空落眼前花。他背對的人,他面對的人,沒有一個人想要對他的生平發表任何看法。
他自顧自說了一通,無非怨天怨地,怨人怨己,將自己塑造成一個鬱郁不得志壯志難酬的英雄。賈無欺被他魔音灌耳,實在受不了,張口道:“閉嘴。”
嶽沉檀重重一拉,吳儔被拉得一個踉蹌,但眼神卻很興奮,看著賈無欺道:“小兄弟,我的心情你該十分能體會。”
“不能。”賈無欺毫不客氣道,“你只說你自己如何境遇悽慘,卻不知顏老大和容非一在人後吃了怎樣的苦頭。顏老大到現在都……”
“都怎麼樣?”吳儔的表情變得很焦急。
“憑什麼要告訴你。”賈無欺無賴道,“你若想知道,就告訴我,你背後之人是誰?”
“什麼背後之人?”吳儔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狡猾地反問道,“我背後之人不正是這位少林高足麼。”
賈無欺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那模樣和吳儔的笑容不出一二:“我既然能看出吳師伯的偽裝,那吳師伯的手段自然也能探知一二。吳師伯一味為身後之人打掩護,卻不知道那人卻在刻意洩露線索,讓你們幾人暴露身份。”
吳儔眼睛轉了轉,面上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哦?”
“若我沒猜錯,你們行動的一共有六人,其中五人,率先偽裝成五名知事僧,下山來引我們入甕。六人中,有四人便是震遠鏢局一案中屍體不翼而飛的四位,方破甲、穆千里,張虯指和杜易。方破甲三人成功得手,只等杜易拿下梅獨凜,便能完成計劃,可惜臨到最後,功虧一簣。”
“你的猜想很有意思。”吳儔眯了眯眼。
“五名知事僧一入山便身死洞中,之後自然不會有人把懷疑放到他們身上。可是,給你們提出此法的人,卻為何要設計那樣的死狀,你可有想過?”賈無欺看向吳儔。
“不過為了故弄玄虛而已。”吳儔漫不經心道。
賈無欺嗤笑一聲:“這一路上,你們玩弄的玄虛還少麼?單憑這一句,便知吳師伯一定不是那幕後佈局之人。”
吳儔緊緊閉上嘴巴,臉上陰晴不定。
賈無欺越過吳儔,看到嶽沉檀筆挺的背影,似乎完全將身後二人遮蔽開去,分毫不受影響。他垂了垂眼簾,然後朗聲道:“吳師伯可知天人五衰後會發生什麼?並非形神俱滅魂飛魄散,而是福壽耗盡墮入輪迴。”他一字一句道,“重入輪迴,吳師伯可明白這四字的含義?從你們作天人五衰狀假死開始,那幕後之人便在暗示,你們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