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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書金屏伸出手製止我繼續說下去,又收回手捂著嘴劇烈咳嗽起來。等到平復下來,她方才說道:“我一定要和姐姐下這一盤棋,那個時候不堅持的話,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一直想問問姐姐,為什麼不正面回應我的試探?如果一切從頭來的話,我是否能夠勝過姐姐呢?在那盤棋上,我將當初的情況都推演了一遍。”

我好一會兒才領悟過來,遲疑道:“所以你要先讓晴湖三個子?”

“不錯,當初姐姐佔得先機,一步一步鋪成今天的局。我一直都在自問,假如還能從頭來過,我是否可以突破姐姐的局,反敗為勝。”

“結果呢?”

“姐姐的棋風,比起初次下棋時更為接近至柔,一面迴避我的每一次攻擊,一面將先機讓給我,一面按照預定設好局。這個局進可勝,退可敗,甚至也可以保持不勝不敗的僵持局面,一切都在姐姐的操持之中。我無論如何也無法破壞這個局。別人看不出來,我雖心裡清楚,卻有苦說不出,這就是姐姐的可怕之處啊。”

“那一局到底是誰贏了?”

“如果按照平時的規定評判,我們是平局。可是我知道的,姐姐一直都在讓我,一直不肯正面和我交鋒——無論棋藝,還是這盤棋,都是我輸了。”

書金屏長長嘆息一聲,滿目悽然。我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將書金屏的手緊緊貼在自己的臉上,嗚咽起來。

“……即使當初你不曾對我笑,可是現在的你不是經常對我笑的嗎?我……喜歡你,真心的喜歡你……”

“啊……聽到你這句話,我很高興……”書金屏為我揩去眼淚,靜默了片刻,又問,“能告訴我,你和姐姐之間究竟有著什麼樣的秘密呢?”

我流著淚,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是嗎,你記不起來了嗎……那就算了……”

我抬起頭,忽然記了起來,我和文晴湖確實共享著有一個他人絕不可能知道的秘密。然而文晴湖說過,這件事絕對不能告訴書金屏。我猶豫起來,慢慢放下書金屏的手,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我無法承擔告訴書金屏“我以前是女孩子”這個秘密的後果。半晌,我呆呆的說道:“等你病好了,我就告訴你。”

書金屏默默瞥了我一眼,有些傷心地微笑了,再也沒有說話。

文和十一年元月,新年伊始,正是永珍更新之時;元月初五,成雍大婚;元月十五,上元燈火燦爛,二月十六日又是書金屏的誕辰。為了能讓大喜沖走書金屏的病邪,我便下詔告示,自元旦起至二月二十日,京城不禁夜。於是京城便車水馬龍騰熱鬧非凡,即使在深沉的夜晚裡也依舊燈火輝煌,摩肩接踵。

元月初五成雍大婚,太一宮四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書金屏大病無法出席婚禮,成雍和新娘拜過我後,再繞道去昭陽宮向書金屏問安。待到成雍和新晉太子妃入洞房,我便問書金屏對太子妃的觀感如何,她微笑了,顯然很滿意。

“馬上就是春天了,這次太醫再治不好你的病,我一定要各罰二十大板,叫他們也嚐嚐病痛的滋味。”

書金屏平靜地微笑著,說道 :“說起春天,我倒還記得你以前念過的一首五言絕句。”

“哪一首?”

“二十一年前,杏花樹下,您唸的杜工部絕句。”

經書金屏提醒,我終於想起那首詩:遲日江山麗,風吹花草香。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那……等春天到了,我帶你出去看外面的風景。”

不數日,書金屏的病情越發惡化,再也無法言語,整日整夜都在昏迷中度過,未能捱到她的誕辰,再也沒有看到新一年春天的景色。

自書金屏去世到入葬,我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實在記不清那一段日子裡的點點滴滴,只記得自己經常埋在文晴湖的懷裡哭泣不已。書金屏的入殮、哭靈、擬諡號、纂寫哀策、入陵等若干事宜,都和先帝高祖去世時幾無二致。原本定好的元旦至二月二十日的解禁也中止了,京城歡樂的氣氛很快就化為哀寂。

禮部呈上奏摺,就書金屏的諡號和帝陵名號寫道:“高尚美好曰劭,故帝陵名為‘劭’。經緯天地,道德博聞曰文。容儀恭美,昭德有勞曰昭。故後諡號曰‘文昭’。後合葬入帝陵。”我看了一眼,心思實在混亂,無法判斷,便批“準”發了回去。門下省當即批准發出,百官無一異議。

於是書金屏便葬入劭陵,在送行的那一日,太史令顏寬站在當年的位置上,朗誦哀策,字字珠璣,文采斐然,深情動人。我再度痛哭流涕,難以自拔。京城一片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