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就天平盛世,心願已了。一生一世,我又豈不知,你只是敬我憐我,卻沒真正愛過我。可是我無怨,不悔。
“皇上,”佳節宮宴,酒過三巡。錢皇后不顧太醫勸阻,硬是飲下了三杯桂花酒。
“母后,不要喝了吧。”太子勸道。
錢皇后微微一笑,抹去唇邊殘酒。原來你喜愛的桂花釀是這個味道。 “皇上,”錢皇后從未有如此嬌媚的神情。只是不知為何,眼前的皇后,好像是晚夏時分即將凋謝的荷花,香氣濃厚,卻有一股開到荼蘼的悲涼。
“皇上,深兒長大了,你可以去過你想要的日子了。”
☆、鳳殤(五)
除了朱祁鎮,沒人聽得到錢皇后剛剛那句,輕的彷彿是囈語的一句話。然而朱祁鎮自己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問問,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娘娘!娘娘!”伴隨著如香驚慌失措的慘叫,宮宴之上頓時亂作一團。錢皇后的身子軟綿綿的,好像一支被剪斷了遊絲的風箏,不住地一直墜落,墜落。朱祁鎮急忙伸出手臂抱住他,失聲大叫,
“傳太醫!快傳太醫!!”
暮靄沉沉,坤寧宮外廷人頭攢動。太醫院各級太醫,所剩無多的宮嬪,還有各宗親誥命,黑壓壓地站了一屋子。內閣中,太醫院院首劉平安蹙著眉,細細地給皇后切著脈。
更漏滴滴答答,捶打著在場所有人的心。太子和朱祁鎮一同立於皇后床邊,緊張地看著劉平安的神情。半晌,劉平安示意如香將皇后的手放回帳子中,起身,朝朱祁鎮父子二人,深深一揖。
“皇上,太子殿下,請節哀。”
“不會的,母后不會有事的。你快給她好好治!”
經歷了些許的風霜,眼下的太子已是有了儲君睿智沉穩之象,且比其他同齡的孩子顯得要早熟一些。然而畢竟還是個青澀的少年,聞得劉平安如此說,瞬間便是萬分焦急,連聲音中都帶著些許哭腔。
朱祁鎮倒是十分鎮定。
“還有多久?”
劉平安悲憫地低首,聲音低沉,“不過明日午時。”
朱祁鎮心猛地一沉,其實早就做好了這一天到來的準備,可是沒想到,竟然這麼快。
“深兒,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隨便掉眼淚。”
孫太后拄著龍頭柺杖,扶著萬貞兒的手,顫顫巍巍地走進了皇后內閣中。她的聲音蒼老而平緩,混合著殿中常點的檀香,讓人能夠稍稍地平心靜氣。
“深兒,你已經是大人了。這種時候,你要替你父皇分憂。你去看看禮部,工部,內廷司,該準備的準備好了沒有。你母后的最後一程,要讓她走得安穩。”
朱見深自幼承教於孫太后膝下,對她敬服不已。眼下雖然想待在母后身邊,但看了看祖母的臉色,還是乖乖領旨出去。
“貞兒,你去好生安慰深兒,莫要讓他太過傷心。”
萬貞兒依言出去,劉平安也悄悄退了下去,殿中一時,只剩得朱祁鎮母子二人,以及人事不省的錢皇后。
“母后無需擔心兒臣,兒臣扛得住。”朱祁鎮的聲音四平八穩,似乎不帶一絲感情。孫太后默默嘆了口氣,如今的朱祁鎮,已是一個出色的帝王,亦深諳喜怒不形於色的真理。孫太后緩緩道,“錢氏是個好皇后,只不過人命天定,強求不得。皇帝將她的身後事辦妥,也算不辜負了她。哀家這就去通明殿,為她唸經超度。你們夫妻倆有什麼體己話,趕快說說吧。”
夜半三更。閣中終於只剩了朱祁鎮一個人。朱祁鎮抬首,環顧四周。就是在這裡,他第一次掀起了她火紅的蓋頭,牽起她緊張地有些顫抖的手。
“你不要害怕,有朕在一日,朕就會護著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年少的誓言猶然在耳。朱祁鎮冷笑,其實這一生,欺負她最多的人,恐怕就是自己。初登大位之時,鬱郁不得志,常常喝酒,發脾氣,都是她幾次三番地忍著委屈來勸阻;後來被俘瓦剌,留她一個弱女子在危機四伏的宮中,日夜焦心;瓦剌歸來,遷居南宮,又因為祁鈺對自己的戒心,而衣食不周,時常要靠她做針線來貼補日用。人家皇后都是千尊萬貴,她卻只落了一身的病。而且。。。。。。允賢。。。。。。
朱祁鎮黯然。他還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允賢。一個女子,最大的恨,恐怕就是枕邊的夫君,心裡裝著其他的女人。偏偏她從來不曾抱怨,總是嘴角銜著一絲溫和的微笑,盡力成全。
“皇后。。。。。。”
夜星般的明眸中蓄滿了歉意的淚水。然而他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