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囡把錢塞到零手裡:“哇哇哇!你還要不要?我有錢!爸爸做成一單生意就要給我零花錢,我有兩萬塊!”
零苦笑:“我這月的薪水……託葫蘆叔的福,十五塊。”
“欺侮人!我都拿給你!”
“小囡小囡,等等。”零把錢塞還給曹小囡,他的表情有點苦澀又有點得意,“本來是留著嚇你一跳的,曹老二到底也不是吃素的,這一星期每封白扯蘿蔔閒扯淡有正經沒正事的信都按時送到。所以呢……”
“所以呢?!”
零幾近靦腆地笑了笑,但實際上他得意得快要飛了:“所以呢……明天曹老二會踩著腳踏車回來。”
“哇哇哇!”
“噓!別讓老頭子聽到!”
“對對,他知道我就出不去了。”
“不是的。他知道就會拿張手紙讓我送給五十公里外的某個人,因為五公里對腳踏車來說就不算遠了。”
曹小囡大悟,她聲音小得多了:“噓。”
“噓。”
曹小囡開始拿枕頭打零,零以安然和幸福承受著,在十數年非人的生活後還有比這更好的嗎?只是恍惚二十站在眼前:“你沒有完成任務!”零震了一下,露出迷茫的神情。
曹小囡因此停手:“打著你了?”
零將頭放了一個更便於捱揍的位置:“惡狠狠的,再來一下。”
又是一下,和著曹小囡的笑聲,那足以打跑心裡的一切責任和陰鬱。
零微笑。
滬興商會的庫房,零的頂頭上司八個不甘十個不願外加十二萬個不信任地把一輛半舊的腳踏車推了過來,並且在零跟前毫無必要地提起來蹾了一下:“一、這是商會財產!二、你要靠自己保養,就是說壞了丟了都要賠!三、以後派到遠活不要抱怨!”
“我從來沒有抱怨。”
“這就是抱怨!”
零不再反駁,他觸控著腳踏車笑得合不攏嘴,金屬的質感冰冷貼實,他推著那輛腳踏車離開上司的視線。零把車推到倉庫外開始收拾,每一塊鏽跡都被細心地打磨掉,某些部分還用上曹小囡為他預備的手帕。
“李文鼎!”一個坤包砸到了頭。
零茫然地回頭看著砸他的簡靈琳:“簡副會長早安。”
簡靈琳又恫嚇地揮舞了一下她的坤包:“你又要裝傻扮痴了?”
“我?哪有啊?”零忽然笑了,因為想起他的大事,“你看我的車!”
“破銅爛鐵!”
“話不能這麼說。”零溫順地笑著,這種溫順一向被簡靈琳認為是奴性。他居然掉頭又去擦他的車,直到屁股上著了一腳。零苦笑:“早安,簡副會長。”
“我知道你在生氣。因為一星期我沒跟你說過一句話,沒正眼看過你一眼。”
“哪有?”
“我有苦衷。”
“嗯嗯,苦衷……”零情不自禁又轉頭看自己的車。
簡靈琳警告:“別再轉過去了。我會踢的,用鞋尖。”
零總算是忍耐著沒有回頭,但仍木訥憨傻地沉浸在他的幸福中:“嘿嘿,你看我的車。”
簡靈琳立刻跺著腳走了。
零立刻就回首到他的車上,他已經把車槓擦得光上加光。
上司從房裡出來,催命似的搖晃著一個鈴鐺:“幹活啦幹活啦!今天有很多事!每一件事都是大事!”
零蹬上了自己的腳踏車,揚揚自得。
57
上海市郊。一片荒涼的郊野和零落破敗的房子。
湖藍和他的人站在郊野和房屋之間。橙黃在望遠鏡裡張望著四面八方,軍統在水塔頂,在廢樓的視窗,在樹林裡,在路埂邊,在事先分配好的每一個監視點攜帶著長槍和觀瞄用具。橙黃放下望遠鏡奔向靛青身邊,這樣大的陣勢讓他安心。靛青站在湖藍不遠處,他們是在劫謀到來的時候必須第一個上前迎接的人,但他們現在面對的只是一條空空蕩蕩的路,風捲著樹葉,在那片蕭瑟中似乎永遠不會有車前來。
橙黃靠近靛青嘀咕:“先生來對我們是好事還是壞事?”
“最近出的事太多了。而咱們這行當,什麼事都可以叫做禍事。”靛青一臉怔忡地答非所問,他幾近羨慕地看了看戳在公路正中的湖藍,“只對他來說是好事吧。你信不信?他這兩天連眼都沒有合過。”
橙黃評論:“精神頭很好。”
靛青忽然古怪地笑了笑:“有人說他是先生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