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並沒有。
他眨眨有些乾澀的眼,深吸一口氣,一點點若無其事地往那頂軍帳跟前蹭。
帳中關著羅成。
羅成看宇文成都一臉糾結地走進來,自然猜到他在苦惱什麼。
四平山之後,該是心高氣傲的楊廣拿玉璽來賭博的時候了。緊接著,就該是宇文化及弒君,宇文成都殉國了。
家庭與信仰不能統一,確實是太痛苦的事。但宇文成都的表情,卻不比當年在金家寨提起家教時的難看。
羅成手腳被縛,也沒法兒拍拍肩安慰他,只能笑道:“來找我喝酒嗎?”
宇文成都扯扯嘴角,笑得很苦。
羅成道:“喂!振作一點,我這手麻腳麻,不定那一刻就被你爹把腦袋砍下來的人都沒有苦著臉呢!拿酒來!”
宇文成都詫異。這個人似乎總是能看到他心裡去。
但他此時身在軍中,怎能飲酒?何況父親就在旁邊的大帳裡。
羅成看他搖頭,無奈道:“我耳朵在這兒,你又不說;嘴巴在這兒,你又不喝。那你來找我做什麼?難不成,跟你那老爹一樣,勸我幫你宇文家拿天下?”
“住口!”宇文成都打斷了羅成,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帳篷裡便驀地陷入一片沉默。
羅成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的三個字,撇撇嘴道:“你對那個暴君倒是挺忠誠的。不過,民不聊生你也看見了,你老爹的最終目的怎麼樣我不好評判,但做法反正沒什麼大錯。不過你還真不適合當皇帝,比我表哥還不適合。”
宇文成都也不嫌他囉嗦,盤腿往地上一坐,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他抓了秦瓊的事情,只是問道:“北平王支援你反朝廷?”
羅成驕傲地點點頭。
宇文成都道:“好,那我便不能放你走。”
羅成忍俊不禁,道:“難不成,你抓我的時候,還打算放我走的嗎?”
宇文成都道:“我總歸是不想傷你的。”
羅成怔了一下,在外面的宇文成都,雖然說白了只是幫楊廣看家護院,但也算是殺伐狠絕,冷酷無情。然而在他面前,卻總是表現得如此無奈。甚至,讓人心疼。
宇文成都沒理會他的表情變化,兀自道:“皇上修運河、建東都、伐高麗,沒有一個不是為了大隋千秋萬世的興盛。他推均田、興科舉、巡張掖、打通絲綢之路,常常夜不能眠。他是一個辛勞的皇帝。但為什麼這些事你們都看不見,單單要揪著暫時的徭役和賦稅做文章?”
羅成看他目光閃爍,刀刻一般的臉龐也攀上了幾分異樣的神采,突然就明白了。
他突然明白自己跟宇文成都明明勢不兩立,為什麼卻還會莫名地惺惺相惜了。原來,本就是一樣的人。
這個戰無不勝的鐵漢,對那皇帝,竟藏著一股柔情。只不知那皇帝知不知道。
宇文成都繼續道:“你知道他其實是怕黑的嗎?你們這麼多人要反他,他總擔心哪天在睡夢中被砍了頭顱。他本來就淺眠又怕黑,覺睡不好,就讓人從山裡抓來無數的螢火蟲,把夜晚的景華宮照得像白天一樣。都是你們逼的。”
羅成突然感覺不太好。
宇文成都今天似乎說得太多了。
他那句“都是你們逼的”,語氣平和,似乎沒含著什麼感情,但那眼睛看過來,卻像是帶刺一般。
果然,宇文成都起身,“嗖”得一聲拔出貼身佩劍,道:“羅成,宇文成都此生沒什麼朋友,你算一個。可惜我們無法同路,我送你先走。”
羅成頭往回縮,堪堪躲過那刺上來的劍鋒,道:“殺了我,你就能救楊廣嗎?”
宇文成都道:“至少,我不能讓父親利用你。你也不會想被利用吧?還有你母妃,若是讓她為你受苦……”
“殺了我你爹會不會殺了你?”羅成知道宇文成都是認真的,這種事,若不是深思熟慮,他絕不會做。他心念四轉,卻也想不到讓這人不殺自己的理由,只得咬牙拖。哪怕拖到宇文化及出現都行。
他手腳被縛,行動不便,宇文成都若是再刺一劍,他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躲得開。
劍光閃動。羅成閉上眼。
卻聽聞“嗖”得一聲,緊接著,便是兵器相撞的聲音。
睜眼看,一身勁裝的羅鬆手執銀槍,正同宇文成都戰在一處。
原來羅藝這邊,已經探明羅成被宇文成都關在軍帳之中,時不時還被宇文化及單獨傳訊,一呆就是一兩個時辰,具體情況卻還是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