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我不是嫌筆不好,是太——好了,很貴吧?”
他彷彿舒了口氣:“不貴,你喜歡就好。灌點墨水試一下?”他說著,就拿過墨水瓶,灌了墨水。他寫字的時候,總愛在落筆前握著筆輕輕晃動一會,好像在想問題一樣,然後就開始刷刷地寫。
他在她本子上寫了一首詩,大意是說,從我遇見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在心裡懇求你,如果生活是一條單行道,就請你從此走在我的前面,讓我時時可以看見你;如果生活是一條雙行道,就請你讓我牽著你的手,穿行在茫茫人海里,永遠不會走丟。
她很喜歡這首詩,就問他:“這是誰的詩?”
“我亂寫的,算不上詩,想到什麼就寫下了。”
那天,他一定要她收下那支筆,說如果她不肯收,他只好送到她組裡去,告訴他們這是他為教改作的貢獻,專門送給靜秋寫村史的。靜秋怕他真的跑到組裡去,搞得人人都知道,只好收下了,許諾說等以後掙了錢,就還錢給他。
山楂樹之戀(6)
過了幾天,輪到靜秋回K市休息,她的輪休排在星期三、星期四兩天。
前兩次輪休,靜秋把機會讓給了那個叫王健康的男生,因為他其實不那麼健康,臉上老有包塊長出來,需要經常去醫院檢查。靜秋把輪休機會讓給他的另一個原因是她沒路費錢。那時她媽媽每月的工資才四十來塊錢,要養活她跟妹妹兩個人,還要給下農村的哥哥一些零用錢,又要賙濟在鄉下勞動改造的父親,每個月都是入不敷出,所以她能省就省了。
但這次不行了,她的班主任託回去休假的人帶信來,說學校匯演,他們班還等著她回去排節目,一定讓她回去一趟,把班上的舞蹈編好了,教給同學們了才能走。班主任說已經發動全班同學為她募集了來去的路費,這次一定要回去了。
靜秋的媽媽在八中附小教書,跟靜秋的班主任算是一個學校的同事。班主任知道靜秋家窮,每次開學報名時都主動讓她打緩期,就是推遲交學雜費。雖然每學期學雜費只三、四塊錢,在當時也算一筆很大的開銷了。
班主任還常常拿張表讓靜秋填,說填了學校可以給她每學期15塊錢補助,叫助學金。但靜秋不肯填,因為助學金還要在班上評的,靜秋不想讓人知道她家窮,要靠助學金讀書。
她自己每年暑假都到外面去做零時工,在一些建築工地做小工,師傅砌牆,她就幫忙搬磚、攪和水泥,用木桶子裝了,挑給師傅。很多時候,她得站在很高的腳手架上,接別人從地上扔來的磚,有時還要跟幾個人合抬很重的水泥預製板,都是很重很冒險的活路,但每天可以掙到一塊二毛錢,所以她一到暑假就出去打零工。
這次要回去輪休了,讓她又喜又愁,喜的是可以回去看看媽媽和妹妹了,她媽媽身體不好,妹妹還小,她老是擔著心。現在回去看看,可以幫家裡買煤買米,乾點重活。但是她又很捨不得西村坪,尤其是老三,回去兩天就意味著兩天見不到他,而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大媽聽說靜秋要回K市,就竭力主張讓志剛去送她,但靜秋不肯,一是她不想耽誤志剛出工,二是怕受了這個情,以後沒法還。
聽秀芳講,幾年前,志剛曾經喜歡過一個來插隊的女知青,那個女知青可能是看他爸爸面子,跟他好過一段。後來有了招工指標,那個女知青向志剛賭咒發誓,說只要你為我搞到這個回城的指標,我一定跟你結婚。
但等到志剛幫她說情,讓他爸爸為她弄到那個指標後,她就一去不復返了。她後來還對人說,只怪志剛太傻,沒早把生米煮成熟飯,不然她成了他的人,自然是插翅難飛。
這事讓志剛成了村裡的笑柄,連小孩子都會唱那個順口溜:“志剛傻,志剛傻,雞也飛,蛋也打;放著個婆娘不會插,送到城裡敬菩薩。”
有很長一段時間,志剛都象是霜打了的茄子,萎靡不振。給他說媳婦他也不要,叫他找物件他也不找。這回家裡住了靜秋這個女學生,好像他精神又好起來了。大媽就總是讓秀芳在靜秋耳邊吹風。但秀芳覺得二哥配不上靜秋,不光沒做上媒,還把大媽的話、二哥的話全透露給靜秋了。
靜秋讓秀芳告訴大媽,說自己出身不好,配不上志剛。
大媽知道了,親自跑來跟她說這事:“姑娘家,成分不好怕什麼?你跟我家志剛結了婚,成分不就好了?以後生的娃都是好成分。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娃們著想吧?”
靜秋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在地下挖個洞鑽進去,連聲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