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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要分個是非,那麼是藍杏先負於他——飲食男女,最美好的愛情不過如此,最悲哀的愛情不過如此。

藍七奶奶看準藍杏是不會搬回來住了,跟那群窯姐又鬧翻了,樓上不能老空著,不久又把長期租給了一個寡婦住。那女人搬來的時候,藍核正在練功,藍七奶奶打外面吵吵嚷嚷就進來了,一面道:“櫃子搬進來,放得下,你放心!”一面招呼藍核過去幫忙,藍核迎面就見一個年輕寡婦扛箱背袋地進來,朝藍七奶奶道:“這是你家少爺罷?”說得藍核一陣不好意思,藍七奶奶打趣道:“對,咱們藍少爺,少爺的身子賣藝的命。”說得院子裡一陣起伏的笑罵尤怨,那寡婦百忙之中還能抽出手來,甜媚地朝藍核握手道:“多承你們家照顧。”藍核只覺一種女人面板的溫滑順著手掌心蔓延開來,且那手是奇異的柔軟,如同一匹緞子,裁減得很好,恰能將他包裹住了,使他滿身都印滿她的影子!他心尖兒顫了顫,極快地收回了手,那寡婦還不依不饒拋個眼風給他。

前一陣子的無聊,藍核在院子裡搭了個鴿棚,養了七八隻鴿子。每天早上便一層一層爬上房頂看鴿子,目注鴿子還有個好處,他長久練功傷了背上的肌肉,有點直不起背的意思,時不時仰面看看天空的鴿子,似乎對他的背傷也有點好處。那天早上他爬到屋頂上,卻見那寡婦已經搭好架子準備曬被褥了,只得硬著頭皮打招呼道:“太太早。”那寡婦道:“丈夫死了,就不是太太了,叫我名字紀小念便可以。”說著只管扭著身子曬被褥,不知什麼原因,她也無所謂著裝,僅僅穿了一件墨綠色的寬大袍子,應該是做睡衣穿的,上面一道道睡覺壓出的褶痕,顯得慵媚,袍子下面露出兩截很細的白腳踝,如同傀儡戲裡面線吊著手腳的木偶人,自有一套戲法,是張著口的布袋裡跳出只兔子,卻又把你的心卻攝進去了。她講話,偏著臉一笑,面上顯出一種赤金色的光澤,如同玻璃杯裡瀲灩波光的琥珀酒,卻也盛不住了,施施然地從笑眉細眼中溢位來。她是結過婚的人,很有所謂的感情經驗,知道怎樣挑逗一個少年。

她見藍核又沒了言語,遂又笑道:“紀小念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紀念一段過去。”藍核笑道:“你真是個有意思的人。”紀小念偏頭笑道:“你若是知道我深了,就覺得我這個不單是有意思呢。”藍核沒敢言語。紀小念不由笑道:“你想到哪裡了?我要紀念的是我的亡夫,可惜他正是大好年華之時便去了,剩我一人,無依無靠,受了公婆苛責,也只能跑出來。”藍核只能說自然那一番說濫了的客套:“紀太太,你也不必太難過,人生之常情麼。”紀太太微微笑道:“說得老氣橫秋的,你有沒有什麼可紀念的?”藍核沉默了一會,說:“沒有。”紀太太笑了,直勾勾看著他的眼睛:“猶豫了片刻才回答我……”藍核避開她,站在屋頂上,一味的寥廓,入目的便是一片荒原似的城市屋脊,疏疏落落,白牆紅瓦,塵土飛揚,冗雜的市聲低低浮著,混雜在一起就有種滾滾紅塵的況味,恍惚得很,他笑道:“只怕我有紀念的,她沒可紀念的。”紀太太懂事的“噢”了一聲,也不問“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只是笑道:“原來藍弟也有少年心事。”那句“藍弟”真叫得藍核渾身起雞皮疙瘩。

晚上藍核跟藍慶來從雜耍場子回來已是深夜,進了院子,藍核有意無意朝樓上紀太太的屋子看了一眼,燈亮著,她還沒睡。他不知怎麼的有點心慌。果然才打好了地鋪,抬眼卻見紀太太站在門檻上,朝他笑道:“幸好你沒睡呢,我撿到只傷鴿子,瞧瞧是不是你養的。”藍核只得接過來瞧瞧,搖頭笑了:“你瞧,這鴿子的毛色,是隻野鴿子,沒準是人家打了它要吃它呢,落到我們院子來了。”紀太太笑道:“藍弟真是個有心思的人!這鴿子放你這好呢,還是放在我那兒好?”她笑著注視藍核,她穿了件縐紗的墨綠色短旗袍,塗了鮮紅的口紅,滾圓的假珍珠耳釘與尖細的臉形成衝突,她便是這紅綠激烈衝突中開啟的一朵帶霜的晚花,興###天就謝了,現在反而開得異常明豔,迴光返照的豔。

藍核低頭道:“紀太太喜歡,就拿去養罷,我也不缺這一隻鴿子。”

紀太太“喲”道:“我像是會照料這些東西的人麼?放你這,養好了它,有獎勵。”說著,嫋嫋挪挪進了院子,上樓去了。她那句話,藍核不聽成弦外有音都不行。

藍杏為了給藍七奶奶裝個電話,又託人往藍家跑,有了電話,娘倆果真有事沒事打電話聊天,藍杏告訴藍七奶奶她不能在旅館住了,沈亭之在偏僻路段買了個小公館,要她搬過去。藍七奶奶高興得很,想著藍杏果然是節節高升。藍杏卻在電話裡沉默了片刻,住小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