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觸:“我投軍十幾年了,當初一起的兄弟,如今十不存一。記得那年跟呂布在濮陽打,可比現在慘烈多了。甭管你帶上去幾個伍,一下工夫就全沒了,兩邊的兵死得比流水都快……”
兩個人正說著,看到另外一名士兵走了過來。他面相很陌生,兵服上沾滿了泥土,右臂還有一大片血跡。“什麼人?”年輕衛兵警惕地喊道,同時抬起長矛。那士兵勉強抬起右臂,抱拳道:“我是從前線換下來替崗的。”
曹軍在前線吃緊之時,經常會把後方駐守的精兵抽調上去,把暫時失去戰鬥力的人替回來。年輕衛兵聽到這個解釋,放下長矛。老兵卻疑惑地問道:“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那士兵苦笑道:“前線的仗已經打亂套了。哪裡吃急,上頭就往哪裡塞人,根本不管你是哪一部,塞來塞去,如今編制全亂套了。我本是韓浩將軍的人,結果打著打著就找不到上司了,反而來了這裡。”
老兵點點頭,同情地看了眼他的右臂:“你傷到筋骨沒有?拿得動兵器麼?”士兵道:“不妨事,我是左撇子。”老兵又問他現在前頭打得怎麼樣,士兵說不太樂觀,袁軍的部隊太龐大了,經常一次衝鋒就投入數倍於前的兵力,曹軍如今憑藉地利勉強抵擋,時間久了真不好說。
三個人都是一陣感嘆。這時候一陣詭異的風聲從頭頂傳來,他們同時抬頭,看到了一幅奇景:三四塊形狀各異的碩大石塊在半空飛過,劃出數條危險而優美的弧線,朝著中軍營砸來。他們三個下意識地要躲,好在這些石塊沒什麼準頭,幾乎全部落空,在中軍附近的田野裡砸起了一片煙塵。
年輕衛兵狠狠地罵道:“霹靂車營的那些廢物一定是打偏了!”同時又有點小小的興奮。老兵眯起眼睛,眼神卻很迷茫:“不對啊,霹靂車營在中軍的正北,打得再偏,他們也不可能會把石塊扔到身後啊?”
中軍大營附近一下子變得十分熱鬧,許多人在大喊,許多人在奔跑。每個衛兵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砸懵了。這裡是什麼地方?這是曹公主持大局的所在,哪怕是一支飛矢射進來,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何況現在居然被自家的霹靂車砸中,問題可就更為嚴重了。
老兵想到這裡,不由得渾身一陣冰涼——難道車營叛變了?中軍不能動,如果車營調轉了霹靂車的方向,朝這邊砸來的話,不用多,十輛車就足以造成嚴重威脅。想到這裡,老兵急忙想大聲向附近的同僚示警,這時候,一柄冰涼的匕首從他咽喉輕快地劃過。老兵瞪大了眼睛,口中發出呵呵的聲音,身軀撲倒在地。他臨死前的最後一眼,瞳孔中映入他年輕同伴捂著喉嚨倒地的模樣。
士兵默默收起匕首,把這兩具屍首扶起來靠在轅門兩側,將長矛塞回到手裡,然後走進門內。周圍人影雜亂,呼喊聲此起彼伏,沒人注意到這裡的異狀。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一名曹軍士兵放下草叉,離開中軍營地旁的草場。在他身後的草料垛裡,殷紅的鮮血緩緩流出。一名書吏掀開帳簾,手裡抓著幾根計數的算籌,臉上掛著一副熬夜工作的疲憊神色。他回頭朝帳篷裡深深地看了一眼,將簾子放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一名哨兵從暗哨位置離開,沒有通知任何同僚;一名民夫從兩輛馬車之間爬起來,拍了拍頭上的雜草;一位匠人拿起一把才被修復的強弓,粗糲的大手在剛剛絞緊的弓弦上來回撥弄;一名曲長脾氣暴躁地把麾下所有人都趕到了中軍營外圍,命令他們去加強戒備,自己卻留在了外圍和中圍之間,用手一掰,竟把木牆上一塊虛釘的木板掰了下來,露出一個小小的缺口。
在七個不同的地方,七名曹軍成員似乎同時從睡夢中驚醒,他們放下手中的工作,眼神淡漠,面無表情地開始了行動。他們的舉動表面上是彼此獨立的,可如果有一雙眼睛可以俯瞰整個中軍營的話,就會發現,七個人的行進路線連貫成了一枚鋒利的釘子,狠狠地楔入了原本堅如磐石的中軍大營外圍。
釘子不斷深入圍障,沿途不斷有曹軍的崗哨在警覺前就被拔除。這些人既安靜又狠辣,總是悄無聲息之間施以殺手,手法乾淨利落。整個中營此時被霹靂車那一擊打得頭暈目眩,無論是中級軍官還是下級士兵都不知所措,居然沒人注意到這股奇異的異動。
釘子很快深入到了第二重圍障。曲長已經在這裡開闢了一條狹窄的小通道,其他六個人從這通道里魚貫而入,與第七個人聚齊。他們彼此之間一句話都沒說,同時從懷裡掏出顏色一模一樣的藥丸吞下,簡單地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後繼續前進。一直到這時候,衛兵們才意識到有一支敵意隊伍已經滲透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