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傑說了這麼一句,江留醉愣了愣。酈伊傑自知失言,苦笑道:“你安全送我到此,自有家要回,我不便多留。但你需知酈家也是你的家,常回來探我這老頭子可好?”
江留醉忙翻身拜道:“義父言重。年後留醉必親來請安。這幾日請義父勿以前事為念,調養身體安心過年。”說到此處,他暗自嘆氣,竟只能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
酈伊傑忽然想到一事,道:“你在柴家用膳了沒有?廚房裡做了些小點,你吃過再去。”江留醉這才發覺肚餓,感激地道:“我這就去吃,義父歇著吧。”於是疾步走出廳去,眼裡有不爭氣的潮溼。
到了廚房,他何嘗有心思細嚼慢嚥,便隨手抓了塊餅,吞下一碗七寶姜粥暖身,就去找胭脂。
出了酈府別苑,江留醉手中捏著寬焦薄脆餅,走兩步啃一口,沿著巷子慢慢走著。脆餅酥甜脆美,但他渾然不覺,嘴裡輕微的喀嚓聲猶如一腔待咀嚼的心事,碎成一團。是因酈伊傑離別那幾句話而傷懷,還是念及身世生出無依之感?,他也說不清。這蒼茫天地間,何處是安身立命之所?好在他仍有家,有三個翹首盼他歸來的兄弟,這是他心頭最溫暖的依靠。
胭脂攜了拜儀,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想和他說話解悶兒,怎奈他的嘴好似完全被食物堵住,空不出來。她微微惱了,越走越慢,心情如那漸黑漸涼的夜,很不痛快。
花家位於杭州城東勇定門邊的慶樂巷,離酈府隔得了不遠,兩人戌時到達,巷子裡燈火耀眼。站在那高門大戶外,聞到濃重的藥香味,江留醉一笑,想起花非花為自己調製的湯藥,心中倍覺溫暖。
“原來是找三小姐,兩位稍坐。”花家門房的話證實了花非花的身份,確是花家子弟。江留醉與胭脂對看一眼,她果然是回了花家,便安心在堂中候著。
江留醉的心更定了,兀自搖頭自嘲,先前居然在蒙面人一事上懷疑花非花。明明該最信任她才是,怎可三番四次有他念?!或許,他不過是想更近她一步。
正想著,花非花換了身曳地茜裙,親手端了兩杯茶嫋嫋而來。江留醉突然想起李商隱的詩:“茜袖捧瓊姿,皎日丹霞起。”眼中一時全是她的倩影。
茶香帶著早春新雨的氣息,經茶女纖手採摘,研製成末,密密壓制了,又被她細細碾碎,一面沖水一面攪拌,混成一汪欲說還留的心事。他捧著茶,似乎看得見那一杯茶的來龍去脈,看得見隱藏其後千纏萬繞的心緒。
“有勞兩位久候,真是怠慢。”花非花曼聲說道。江留醉瞥了一眼守在一旁的門房,略略不慣她的語氣。胭脂親熱地迎上,接過她手中的茶,笑道:“怎敢勞花姐姐大駕親自點茶?都是江大哥不好,見不到姐姐心急,只好陪他過來,順道拜見伯父伯母。”
江留醉附和道:“是啊,既然來了你家,須給他們請個安。”
“哦,喝茶。”花非花神情淡淡的。
三人默默坐了喝茶。胭脂對花家的藥鋪很是好奇,一句句地問著,花非花有問必答。江留醉凝神看花非花的一舉一動,才半天不見她已不同,有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情,當然,主人家須有的禮儀是一分不差。唯其如此,江留醉更覺傷心。
茶飲畢,話盡了,胭脂舊話重提,要拜見花非花的雙親。花非花拗不過兩人拳拳盛意,只得引他們入內。那一瞬間,江留醉感到了花非花有一下極短暫的遲疑,像一個逆呃,稍不留神就過去了。就這麼一下,江留醉直覺那一刻的花非花是矛盾的,她並不願兩人久待。
花非花領了江留醉和胭脂直奔內堂,間中碰到幾個花家子弟,見了她都是不冷不熱的一副面孔,花非花也僅略一點頭算作招呼,江留醉與胭脂人心下納悶,對視一眼。
從小徑走,轉過幾間大屋,穿入一條幽深的走廊,兩人越走越靜,眼見修竹重重,枯黃地搖曳在一個拱門前。花非花慢下腳步,抬頭望了望,輕聲對兩人道:“到了!”
她站著不動,欲言又止,微一跺腳方往裡走去。他們走進的那個庭院裡稱得上鳥語花香,幾株臘梅蠟梅幽幽綻放,一陣冷香撲面而來。江留醉定定神,頓覺精神一爽,見到群花盡處有一婦人正在庭前修剪花草。
花非花走上前去,恭敬地道:“娘,非花帶了兩個朋友來拜見。”花夫人抬起頭,淡淡地道:“你爹睡了,別吵了他。既有遠客到訪,請人家進門喝杯茶。”她話雖客氣,面上疏冷閒散,看也沒多看他們一眼。江留醉和胭脂不覺微微錯愕,對視茫然。
花非花聽了這一句,繃緊的弦忽地鬆了,眉頭舒展道:“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