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住臉,微微顫抖,淚從指縫裡流下來。
要過了好久,情緒才能平復。
“我媽的死,吳瓊的自殺,讓我崩潰,長這麼大我一直以為這世上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讓我神經崩潰,可是他們做到了,他們用死亡把我推到懸崖的邊緣,我甚至想,也許死亡真的是種解脫。
“我丟開學業,丟開朋友,丟開A市曾經留給我的一切,不管不顧地登上飛機飛到地球的另一側。很長一段時間,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
“我很累,真的很累,誰能指望一個21歲的人肩膀上揹負那麼多的東西卻毫無所覺?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在那個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國度遊走,在無數陌生的地方,和無數陌生的人上床。我想如果可以在慾望裡沉溺,那就讓我沉下去吧,如果我生來就該下地獄,那麼我就到地獄裡去。
“可是結果連地獄都不肯收留我,心越來越空,前途越來越黑暗,黑的看不到陽光,看不到希望,終於崩潰。
“那麼多人選擇死亡作為解脫,吳瓊在自己的手腕上可以劃下那麼多的刀口,我也想試試,我想也許血液緩緩從身體裡流出來的時候,人會覺得暢快,就會解脫,所以我試著用刀對著手腕上的靜脈割下去……”
我苦笑,笑容那麼苦澀,苦澀的好似可以流出汁液,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腕上被手鍊和水晶串掩蓋掉的細細疤痕,“真的很疼,很疼,當疼痛慢慢麻木,當眼前以前蒼白的時候,我想起好多好多。
“我想起小時候媽媽抱著我輕輕搖晃,想起她坐在客廳的吧檯前面喝酒的時候神情那樣落寞,想起方初……
“那個時候,我居然想到方初,想到他抱著我的時候那樣溫暖,想到他站在醫院的草坪上看著我,眼裡都是疼痛,想到他對我說,錢淺,為什麼不管到什麼時候,你永遠不會想到你還有我。
“我突然覺得恐懼,漫無邊際的恐怖,那時候我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膽子這麼小,原來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選擇死亡,原來,我還想要活下去,原來這世上,還有我渴望的東西,我還不想死……”
我抬頭認認真真地看著Tony,“其實,我只是一個膽小鬼。”
Tony發出悠長嘆息,“Joy,其實你一直活的都很努力。”
“是啊,我一直都活的很努力,我努力地重新開始一種新的生活,我去學習心理,想救自己。我想償還我欠下的所有債,在努力的過程裡,我想忘記從前所有的傷害與被傷害。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嗎?六年來,我的枕頭從來沒有哪一天的清晨是乾的,我每天都做噩夢,開始的時候那些夢境還很清晰,一張張猙獰扭曲的臉,一絲絲曾經發生過的細碎的片段。
“後來慢慢就麻木了,早晨起來的時候,再記不起自己夢到了什麼,只是住在隔壁房間的Daniel 總是會聽到我哭。
“這次回A市來參加這個專案,雖然心裡害怕,但我更多的,是覺得開心。我渴望這個機會很久了,我一直想給自己一個回來的藉口,我想念這裡的很多東西,想念親人一樣的朋友,想念,我曾經那樣用心愛過的人。
“是的,這麼多年過來我才發現,原來我愛那個人,很愛很愛,愛到為了他,我才願意活下去。
“可是有時候僅僅有愛是不夠的,我愛那個人,那個人未必稀罕我的愛,我愛那個人,可是時隔六年,一切一早不復當年。
“我還沒有天真到真的以為過了六年他真的不曾改變,他真的一直在等我,我忐忑不安,一邊想要縮在殼裡,告訴自己,我只是看看,只要看看就好,可是看到了之後,就會想要更多,我知道他恨我,恨我當年那樣不負責任的就跑掉,可是他也說他還愛我,希望和我重新開始。
“我知道我不該信,可是該死的,那是實在太有誘惑力,即便明明知道不應該信,還是不由自主的栽進去了。
“這世上最讓人無力的是什麼?不是遍體鱗傷,而是當你遍體鱗傷的時候,那個你最希望來救贖你的人,戴著愛的面具在你傷口上撒鹽,還是最粗糙的海鹽。
“潰爛的傷口上撒了鹽有多痛你知道嗎?真的很痛,很痛……”
壓在心裡的話全部說出來,心裡好過許多,情緒也慢慢穩定。
Tony遞過來讓服務員重新絞過的熱毛巾,靜靜的沒有說話。
我擦把臉,喝了口茶,眼睛一直看著窗外的虛空,“方初要結婚了,我以為我可以不在意,可是事到臨頭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