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茗便撓撓耳後,又問:“那這個男生是……”
“哦,這是我的一個模特。”劉教授說著看過去,似乎不覺得這有什麼難回答的,“他高中畢業就不上學了,做外賣員。然後去年春天,有一次我叫外賣,是他送的餐。我看他體態不錯,就問他願不願意給我做裸模,我開價可不低。”
朱茗看著畫中繾綣旖旎的氛圍,感受著那種溫暖的心流:“然後您就愛上他了?”
“是的。”劉教授毫不避諱,她顯然並不覺得這值得羞愧,“我有過很多模特,男女都有,但我確實只對他產生過那種感情。在完成這幅畫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他了,不過回憶還是很美好的。”
劉教授看著這幅畫嘆了口氣,又扭頭看向白袍:“要不是看在老朋友的交情上,這畫我還真不太想拿出來啊。”
這時朱茗忽然想到:“可是如果是‘人生’主題的話,那《蛇女》不是也很合適嗎?為什麼當時沒有把《蛇女》運過來呢?”
“《蛇女》?《蛇女》肯定是不能出現在他的畫展上的。”劉教授失笑道,“他當初把《蛇女》貶得一文不值,現在再展出那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不要犧牲
朱茗是真的很喜歡劉教授的那幅畫。
那種嘴上無法言說, 卻肆意宣洩於畫布的愛戀;那種跨越了所有界限,用筆端肆意舔舐的激情;那種生怕傷害他,卻又想要狠狠傷害他的, 蓬勃的侵略意味。
那天劉教授帶著朱茗逛完了整個畫展。因為展區太大,有的細細研究,有的走馬觀花。
筆法技藝上的東西,說多了是老生常談;創意靈感上的東西,又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所以除了一些特別妙的技巧以外, 她們更多交流的還是理念問題。
要好好學英語這件事朱茗已經意識到了,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學明白, 但至少是要開始。而劉教授提醒她, 除此以外還要博覽群書——雖然人生體驗入畫能為作品增添靈氣, 但滿腹經綸入畫,則更能看出深度。
當時的朱茗是欲哭無淚的。不過愁歸愁, 這內心深處之所以湧現龐大的痛苦,也正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是真得看書了。
然後她們又聊到人生的主題, 聊到人的自我認知,人對世界的認知。
“有很多人以為抑鬱情緒來自缺愛, 但其實並不是,只是認知上出現了問題。”劉教授說,“就像有些人, 一輩子沒有被任何人愛過,但只要心底裡的認知就是要辛勤勞作,要把家人照顧好,那一樣可以過得很快樂。”
她看著眼前一幅色澤灰暗, 充滿掙扎的畫:“怕就怕自身不是這樣的人,卻被要求必須這樣活著。想法與行為不匹配, 所以才痛苦。”
看似是略顯晦澀的話,但只要是從劉教授口中說出來的,朱茗總能很快理解下來:“是的吧……我時不時也會想,我應該不會一直按媽媽要求的那樣生活,只是我不知道事情會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我覺得她一定會很傷心。”
“希望她可以儘快調理好自己。”劉教授笑笑,“你媽媽非常愛你。出發前那晚,她曾給我打了個很長的電話,告訴我你從小到大的各種情況。”
朱茗聽得心下一驚:“啊?可我沒有給她您的電話啊!”
“應該是從學校官網上找到的。”劉教授攤手,“這沒事兒,我是你的老師,帶你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她有權跟我聯絡——我只是想說,這麼體貼入微的媽媽,最終其實只能向你的生活方式妥協……哪怕過程可能有些艱難。”
話是這麼說,但一想到不知道媽媽都跟劉教授說了些什麼,朱茗就腳趾緊縮。
她甚至又想去搓衣角,但摸到自己的腰封,又意識到這身行頭做這個動作不合適。
她只能又放下手,無力道:“是吧……反正我也不是沒讓她失望過,比如在我成績不好只能學藝術的時候。不過,我知道總的來說,她已經是個很好的媽媽了。”
朱茗也看向那畫裡的陰霾,那似乎也喚起她一些不好記憶:“我小時候家裡經常吵架,那時候我會在心裡埋怨媽媽不和爸爸離婚。但後來我就原諒了——就是沒有勇氣嗎,很多人都沒那麼勇敢的。她至少是沒有變成唯唯諾諾的樣子,至少是堅持和我爸大吵大鬧。那些爭吵雖然讓我的童年變得很黑暗,但我是最不能去怪她脾氣不好的。”
“是的,你媽媽至少把你照顧得很好,你父親的過錯才多一些。”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朱茗搖搖頭,“是因為她至少有在用行動告訴我這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