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眉笑著接了,她本想讓金穗自己抄寫方才顯了她的心意,可今天不是個教導金穗的日子,她便把話嚥下了,想著席氏在世時對她多有教導。也許前世真是欠了金穗的,便接過金穗的毛筆提筆寫了起來。只無奈地對她搖了搖頭,似是拿她沒有辦法。
經書裡的文字艱澀難懂,金穗只抄對字便罷,沒有深刻理解其中含義的意思。儘管如此,金穗抄寫之時,是懷著虔誠的態度的,她素來認為,最不能褻瀆的就是知識和文化。
翠眉抄了一段,整整十張紙,厚厚的一疊子,她整理好放在桌子上,起身笑著對金穗道:一會兒我再來陪你們說話,外面事情多,我得出去瞧瞧,難得回來一趟,可不能讓她們說我們家沒禮數,不肯見人。
自從武雙魁中了童生之後,翠眉在這些鄉民眼中瞬間升級為官夫人了。以往那些嫌棄她身份的人,紛紛上趕著巴結,雙廟村的人有事沒事經過下河村,還要去武大娘子家裡坐一坐攀交情。
武大娘子因為翠眉剛進門不到一年,武雙魁便中童生,認定翠眉是個旺夫的媳婦兒,對她自是千般萬般的好。
金穗歇了過來,腦子清醒多了,捂嘴笑道:姐姐快去吧,花大娘她們緊著瞧官夫人呢!
你個小妮子!別人家打趣我罷了,你也打趣上了!翠眉笑嗔兩句,走到門口又回頭來,笑說,穗孃兒,一會兒秦家人祭祀完了,你過來找我,我們家老奶奶有東西要給你。
金穗低應了一聲,嘴角微翹,目送翠眉走遠了,這才埋首一筆一劃地寫起來。
翠眉出了屋門,院子裡已經來了不少人,都是各村來看熱鬧的,其熱鬧程度比每年一度的花朝節還要更勝一籌,她前腳出來,後腳就有人喊:秦家開祠堂祭祀了!
翠眉唇角譏誚,跟在武大娘子身後想,黃家的兒媳婦立貞潔牌坊,卻是秦家開祠堂祭祀,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是秦家出了個貞潔烈婦呢!
這世上諷刺的事情可真不少。
秦家殺了豬鴨祭祀,圍觀的人裡三層、外三層,唱喏聲一聲接著一聲,秦四郎讀了一大篇不知從哪個秀才那裡弄來的詩文,把雙廟村這個人傑地靈的地方大大地讚揚了一番,吹捧秦家的祖宗教化有度,秦家的水土終於養了一個能傳揚四海、教化子孫後代的席氏。
一番祝禱下來,天光早已大亮,因午時陽氣最重,對死去的英靈不敬,可皇帝的聖旨沒有在半夜裡讀的道理,所以出塵和尚折中選了巳時一刻作為吉時。
金穗這時候也出來了,她腰上多了一個武大娘子求的康壽符,翠眉是這樣解釋的:上回你戴了秦五奶奶求的康壽符,時來運轉,方才病好了些。這是我們老奶奶求的,請了出塵大師開光,又在自己身上戴了幾個月,靈氣有了,人氣有了,福氣自然就有了。你戴著,真把病根兒全去了才好呢。
金穗十分感激她這份心意,剛才在席氏牌位前不給她,原是顧忌著和尚開光的符對死靈不敬的緣故,而且當時去過藥王廟之後,翠眉也是送過符的,不過她在被傅池春劫持的路上給弄丟了。
這個符顯然寓意又不一樣,可心意卻是一樣的。
相比上回接聖旨,這回宣讀聖旨圍觀的人多了些,簡直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
翠眉特意給金穗打扮了下,不是把她打扮得多漂亮,而是將她的頭髮綁了兩個辮子,辮子上各插了一朵大大的紅花,襯得面色紅潤了些,卻是遮住了她的半張臉。
金穗尚小,現在還不顯,以後她這張臉是福是禍還不知曉。翠眉給她梳頭時,心裡頭一回升起了一絲憂慮,一絲為她的容貌擔心的憂慮,心裡暗暗嘆口氣,也想明白了為什麼席氏從不讓小金穗出門,而且處處要強,想要掙個人上人。
洪涵鞏親自主持祭天,抑揚頓挫地宣讀聖旨,別人還可,他自己被聖旨裡面的內容感動得痛哭零涕,那些不明所以的人被他的樣子感染,紛紛抬袖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淚。
緊接著,姚長雍走上前來,面無表情地背了一大段感激的頌詞。
這才是真正地引爆了全場,下面的人嘴巴張大到能塞進一顆雞蛋,炯炯的眼神像看馬戲團的猴子似的用x光把姚長雍從裡到外掃描了一遍又一遍。如清泉般的聲音剛落,人群裡議論紛紛,要不是姚長雍退場退得快,約摸得被眾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而姚長雍從頭到尾面色沒有多少激動,只有他退場的時候,有小廝在祝葉青的示意下給他遞了一塊帕子拭汗,別人卻當他在拭淚了。
從姚長雍登場,到姚長雍退場,眾人的目光從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