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墓,走向死亡。
他心中湧起無法言說的遺憾和痛。
他悵惘著,忽然,一杯紅茶遞到了他的面前。
他呆呆地接過,掌心溫熱。白色的熱霧中,譚薇的面孔也變得影綽縹緲。
“爸,你又喝醉了。”
她竟然主動和自己說起了話。不是做夢吧?譚可貞猛地從沙發上起來,額頭還有些眩暈:“……嗯。”
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因為自己的軟弱,害死了她的母親,譚薇恨他是應該的。
譚薇轉開目光:“媽媽以前就勸你少喝酒。”
她在譚可貞對面坐下,從茶几的果盤上拿過一個橙子,用水果刀剝開。
“你還記得小時候,我經常感冒發燒,吞不下去膠囊嗎?”她一邊回憶,橙子皮在刀下旋轉成一條長長的弧度。“你把膠囊擰開,倒進湯匙裡,用橙汁沖泡了餵給我。你告訴我這樣就不苦了,是甜的。”
有過這樣的事嗎?譚可貞仰頭努力回想。末了他微微一笑,無奈搖著頭:“記不得了啊……”
過去太久遠了。
“我還記得呢。”橙子皮落在茶几上,譚薇將它們拾起來:“小時候我一直以為,不論再苦的東西,只要有橙汁都能夠化苦為甜。”
譚可貞倒是記得她的口味,但從不知道竟是因為這個原因。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覺得橙子是很奇妙的存在。不管遇到再苦的東西,再難過的事,它好像都能回甘,像它的顏色一樣給人希望。其實生活也是這樣的吧。”
她遞了過去:“爸爸……給你。”
橙子剝好了。
早茶騰著白霧,譚可貞接過那個橙子,手有些顫抖。
他嘴唇闔動,忽然出聲:“你和你媽媽……應該怪我吧?你小時候……我經常不回家。我沒看著你長大。這是我最後悔的事。”
他低著頭,望著光潔的地板上自己的影子。
一雙溫暖柔軟的手抵在他額頭,替他將凌亂的額髮拂了回去。
“其實,媽媽從來沒有怪過你。”
他聽到譚薇這樣說,心頭有什麼沉重的東西,驀然瓦解粉碎了。
一縷陽光照射進來。
“她走的前一天叮囑我,給你泡紅茶,要你少喝酒。她說……你很不容易。”
譚可貞垂下頭,臉埋在臂彎中,渾身發起抖來。
“記得小時候我和你說,想當個動物學家嗎?你帶我到非洲大草原上,去看那些動物遷徙。獅子,斑馬,犀牛,火烈鳥……在生存面前,所有生命都那樣平等——它們都很不易,你說,我們應該對生命懷有敬意。”
“這是你教我的。你讓我明白,揹負痛苦很不容易,堅持活著很不容易。這才是我們生而為人,最大的勇氣。所以……活著,是最偉大的事情。”
“爸爸,你現在坐在這裡,和我說話,這就是最偉大的事情。”
譚可貞抬起頭,淚眼模糊中,從她眉眼間,依稀看到了當年那個小女孩。
他眨了下眼,淚水掉落,眼前復又清明瞭。
窗外,一陣初春的風吹來,紗簾飛舞。
譚薇起身,走到窗邊,將窗簾擺弄好:“爸爸,等你老了,我也每天給你讀書。就像小時候那樣,好不好?”
風輕輕吹著,她轉過身來面對他,背後是無垠的光茫,明亮的世界。
窗臺的白瓷花瓶裡,插著盛開的鬱金香和紅玫瑰;天藍色的窗簾隨風微微晃動。
客廳的裝飾性壁爐等待主人安詳老去,茶几上放著一本《海子詩集》,封頁時不時隨風吹開。
一切都是那麼雋永——時光在這裡,慈悲地停留了。
原來世上最幸運的只是如此。
當你老了。
一切依然不變。
那一刻,在風雪中迷失了多年的人,終於又回到了家人的懷中。
他淚如泉湧,錄影中的男人,淚水滑過開始衰老的臉龐。
“我忽然明白,人類,是應該存續下去的。因為人類有愛。會覺得甜蜜,會感受痛苦,它足以融化這個冰冷演算法的世界。”
“如果世界是一個冰冷的資料系統,愛可能是我們唯一無法衡量的演算法。”
☆、第51章 全文完
哽咽聲中,譚可貞的影像消失了。他矛盾的一生也在困惑中終結。
“我仍然沒有想通那個問題——倘若宇宙系統終將走向崩潰, 渺小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