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明看這林小月雖是言語柔順,神態和藹,然其行事卻頗有凌人之風,很是不將眾人放在眼內,便知是為其自幼出身名門耳濡目染之故,又暗道:這林姑娘終究還是年紀尚小,鋒芒過盛了些。然而見微知著,大約也可知這林家家風如何了。
一路之上,林小月不住與傅月明閒談,傅月明也只隨言應對,並不多言。林小月說了些閒話,忽而笑道:“我適才就想問,姐姐用的什麼香?姐姐身上的味道當真好聞,我細辯那品格,倒很有些像京裡的貨物呢。”傅月明不答反問道:“原來林姑娘也去過京裡?”林小月笑道:“這倒不曾,只是徽州城裡沒有好香料鋪子。以往也沒覺得,只是有一年外祖自京裡打發人送了些來,我使了,才知高下。自那之後,這本地香料,我是再看不上眼了。沒奈何,只得一年年的打發人上京裡採購,這花費可就大了。姐姐從何處得來這樣好的東西,也告與我,我好叫家人去買的。”
傅月明想了想,只將小玉一事瞞下說道:“這倒不是外頭買的,是我家裡自己調配的。也不是什麼好的,不過是我在家閒著時,無意弄出來的小玩意兒,粗陋的很,難入人眼的,並不如姑娘說的那樣好。”林小月聞言略驚,連忙問道:“想不到,姐姐竟精通合香一道?”傅月明淺笑道:“哪敢說什麼精通,不過是看了些古書裡的方子,隨意弄的。”林小月搖了搖頭,沉聲道:“合香一道,我雖不通,卻也略知道些,最是講求各樣香料的品質、分量,略略差一些,就不成了。哪裡是容易的事情,姐姐這般說,未免過於自謙。”說著,她旋即笑道:“既是姐姐做的,姐姐便將方子賣與我如何?我叫下頭人也照樣去和來。”
傅月明見她有意買那香料方子,心中不覺一動,暗自盤算起來:那香料方子是小玉自己弄出來的,賣與她倒算是個順水人情,也不值什麼。然而我若不與她方子,只將調成的香料賣她,倒是一條源源不絕的財路。徽州城沒有像樣的香料鋪子,如林家這樣的人家尚且要自京裡購買,此道頗可為得!
林小月見她久久不語,只道她不肯割愛,當即笑道:“姐姐不要犯難,我定然不會叫姐姐吃虧的。該價多少,姐姐只管說來,我必定悉數奉上。”傅月明笑道:“林姑娘這話外道了,那是我自家的東西,姑娘既喜歡,拿去就是,說什麼賣不賣的?沒得叫人笑話我傅家就是做買賣的,凡事都要個算計。然而姑娘適才也說,合香頗看重各種香料的品格,錯上一點都不行的。徽州城裡既沒有像樣的香料鋪子,想必也沒有調香的行家,姑娘即便拿去,也未必能調出香來。我替姑娘打算,不如我那裡做出來,使人送到姑娘府上,如何?”
林小月聽了她這番言語,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說道:“傅姐姐果然好籌謀,就依姐姐的話,也沒什麼不可以。不過,我倒還有一樁事要求姐姐,少不得要說與姐姐聽聽,只是不知姐姐做得做不得主。”傅月明心中甚奇,當面問道:“林姑娘有何事吩咐,只管講來。”林小月卻笑道:“那話卻長了,到地方了,咱們先吃飯罷。”
傅月明抬眼果見不遠處有一方空地,安放著兩桌酒席,五六個丫鬟抱壺侍立。空地兩旁,綠柳垂蔭,地下襬著二三十盆金菊,開得正好,微風一過,清香怡人。
傅月明心道:適才她說在風荷亭擺宴的,怎麼又在這個地方?那亭子卻在何處?
正自出神,便有一人上來,向著林小月說道:“姑娘,亭子那邊,那班唱曲兒的小丫頭子已預備下了,候姑娘吩咐。”林小月點了點頭,打發她下去,又笑著向眾人說道:“諸位,咱們就入席罷?我叫了我坊裡學唱的丫頭們在那邊亭子上預備著,待會兒她們在那邊唱曲,咱們就在這邊吃宴,因那邊臨著水,可比在跟前聽來的更有趣些。”眾人都說好,便要入席。
林小月是此間主人,又兼身份貴重,人人捧著,眾婦人都推她坐主位,她也只得依了。又拉傅月明坐副席,傅月明慌忙推卻,又笑道:“林姑娘坐主位那是該的,我這麼一個小輩,當著這許多娘子,卻去坐副席,也未免忒狂妄了些,哪兒敢呢?”林小月也就不再相強,眾人各分賓主坐下,傅月明坐了末席。
一時開宴上來,桌上放著六個果碟子,依次是椒鹽櫻桃、醉楊梅、烏蘇梅、蜜餞枇杷、醉仙桃、鹽李子。丫頭上來斟酒已畢,林小月說了聲“請”,眾人便即動筷。傅月明心裡忖道:這林家的規矩倒也有趣,吃菜之前,先吃果子。
才想著,便有一婦人指著桌上的醉楊梅說道:“敢問林姑娘,這是和合記的梅子麼?”林小月笑道:“這是我們府裡自造的,宋家娘子倒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