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不知大野治長是何模樣的芳野,在城內各陣中迷亂徘徊,有樂齋看到宮島備中計程車兵被如雪崩般的福島和池田部襲擊,只好急令士眾放火燒了護壘,隨後匆匆逃進城內。
戰必勝之!對於從小就在戰亂中長大,如今終平定了天下的德川家康,此乃不可更改的鐵則。“勝之過猶不及。”這又是家康近來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但當他聽說中國、四國的部隊在眨眼間便進攻至天滿川岸,在距離大坂城僅有一河之隔的地方紮營,不禁沉下臉來,怒道:“亂我大事!”
將士們仍意氣昂揚,陸續前來報功、求戰:“何時發動總攻?”
本多正純只是微笑。家康的計劃已被徹底打亂。如還在對峙,試圖說服對方,尚可在雙方怨仇未熾時,尋到化解之方,可事情既然已到了這一步,未來如何,恐非人力所能預料與控制了。正是為了避免此惡發生,家康才派城和泉守去四處傳令,現在想來,怕是選錯人了。可事已如此,就是把他砍了又有何用?
事實上,自古以來,軍中就有一個不成文的舊例——允許爭功。因此,加藤、池田各部率先出擊,並不能算作違背軍令。立頭等戰功的,就是一舉佔領中之島的主力池田忠繼。
“大人,是不是該褒獎他們?”對於正純的建議,家康許久不答。
“正純,你似不明我的心思啊。”家康口中,“上野大人”和“正純”意味大不一樣。正純心下二驚,“是不是在下犯了什麼過失?”
“唉,非是過失……非是過失。”家康搖了搖頭,“但,正如‘飯吃八分飽’於養生一般,勝亦只八分足矣。”
“八分。”
“你聽著,勝之太過,便與多食無二,只能有害。你要好生記著。”儘管口上這樣說,家康還是同意了正純的建議,“褒獎忠繼。”
但此時正純並未意識到家康之深意。據說,直到家康公逝後,正純被政敵驅至奧州一隅時,才真正明白此中意思。此為後話,不言。
冬月初八於二條城會見急急進京的天海上人之前,家康始終失魂落魄。但見過天海之後,他再次恢復了活力,埋首政務。
冬月初十,秀忠率大軍抵達伏見城。
至此,江戶與大坂兩軍正式對壘。
第十九章 緩戰定軍心
冬月初八,喜多院天海上人與家康究竟談了些什麼,無人可知。令人驚奇的是,家康從第二日起便有了精神,他必是又有了新的章法,且此章法足以驅走前幾日亂戰於中之島留給他的憂慮。
十一日,家康與秀忠相見二條城,父子甚歡。家康道:“既然將軍已經抵達,戰事就不能再拖了。從十三日起,進攻大坂。”
對家康的苦衷半知半解的秀忠,以一貫的嚴謹態度答道:“拖延太久有損關東威信,孩兒也認為應儘早發起進攻。”
但家康對自己想方設法要和解一事,隻字不提,卻道:“先前,我之所以再三要將軍莫太急,是想避免軍兵過於疲勞。此戰勝券在握,自當穩紮穩打,將軍甫一抵達,即可開戰。怎樣,將士都還好?”
“是。由於父親屢次提醒,一路上孩兒讓軍兵把頭盔都摘下來,把鎧甲都脫了。”
“哦。是不可穿著厚重的盔甲長途跋涉。”說著,家康似忽然想起什麼,放聲笑了起來。
“父親笑什麼?”
“哦。我想起關原合戰時的事。我還未與將軍說過此事呢。當時,軍中有一個叫金六的江戶商家,他被沒收了驛馬和人伕。此人甚是穩重,士卒都聽命輕裝行軍,唯金六卻依然一身甲冑,堅決不肯脫。有人向我稟告,我才命他脫掉……現在想來,仍欲發笑……”
“這……”
“可是,待過了吉田,就要進入岡崎時,卻有人把一副甚是氣派的盔甲棄在路旁。哈哈哈,那人便是金六。就連性子倔強的江戶人都吃不消了,每走一步,腿甲就碰在膝蓋上,漸漸地,膝蓋生疼,身體疲勞,肩膀痠痛,穿著那身盔甲,一步也走不動了。儘管不願,還是丟棄了。戰後,他哭喪著臉大為感嘆。”
家康愈是好笑,老實的秀忠就愈糊塗。他不明家康究竟為何提起這毫無由頭的話。心中轉過幾個念頭,他仍是大為不解。
“十三日令全軍出戰,我十五日出二條城。我不想如金六那樣,我只穿陣羽織。士卒也莫著盔甲,輕裝上陣。我從木津經奈良,轉到法隆寺,進入攝津,參拜完住吉的神社之後,再投入戰場。將軍也儘量輕裝上陣吧。”
秀忠本欲速戰速決,看來,家康已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