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是與小城子、小鄭子仨人來的。”會意江采蘋問話,雲兒略一思忖,回道,“聽小夏子言下之意,虢國夫人這會兒還在扯著嗓兒不消停,聽似高給使沒轍了,故才差了其等趕來梅閣,倘娘子還未歇下,有意恭請娘子漏夜移尊南宮做個主。”
江采蘋蛾眉輕蹙:“陛下還未醒來?”
“奴適才問過小夏子,只道是還在半昏迷中,是故高給使生恐虢國夫人擾了聖聽,但礙於面子卻又不便多嘴,虢國夫人怎地也是楊貴妃之姊”見江采蘋起身踱了幾步,雲兒欲言又止站在了原地。
江采蘋的心思,雲兒不是不知,南宮是楊玉環的宮苑,與楊玉瑤又是姊妹,俱系出楊府,縱便鬧得再兇。再怎樣撕破臉,只要沒有外人插手,哪怕事情鬧大那也只是家醜而已,只是楊府的家事,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關起門來一家人,倘使江采蘋這刻興沖沖趕去橫插一腳,這事兒可就不止是楊氏姊妹爭寵那般簡單了,而會變成後。宮之爭。
換言之,不論楊玉環與楊玉瑤之間的情怨有幾分深重。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兩人怒目切齒,保不準事後不幾日還是會看在楊玄琰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縱然心底再水火不容面上也一樣的言不由心。而江采蘋卻不同,今日之事一旦江采蘋插手,往大里說少不得要得罪這二人不說,一直湧動在宮中的爭權奪寵之勢勢必也會因此一觸即發,一步錯。落得個裡外不是人是小,更會波及無辜。
別看這幾日江采蘋閉門梅閣,嫌少過問宮中事,但只要今夜出了手,無疑象徵著往後裡其這個手持鳳印之人將會是這一宮之主,不管是庇護楊玉環還是偏袒楊玉瑤。在其她妃嬪眼中都會被視作是要固權之兆,那些早就心存觀望的人,以及唯恐後。宮不亂者。免不了皆要用上一番心思了,只怕這宮中才真要再無寧日可言了。
“奴這便去回了小夏子,便道娘子已是歇下,有何事兒待明兒個再說。”看出江采蘋神色間的作難,及眉心凝著的隱憂。雲兒適中屈了屈膝,轉身就要退下。打發小夏子三人回去。就像彩兒所抱怨的,平日裡好事輪不著梅閣沾個邊,每每發生甚麼亂遭事了所有的擔子都甩手予江采蘋一力承擔,未免太過不公忒沒天理了些。
今夜這事兒也是一個理,近兩年,若說這宮中最得寵的還不是楊氏姊妹,先有楊玉環寵冠六宮,恩寵備至,繼而楊玉瑤承主恩,寵遇深厚,宮裡宮外的權寵無不是被楊氏一族攔盡,有幾人還死心塌地的記掛年愈清冷的梅閣,今時一日楊氏姊妹起了內訌倒是想起江采蘋來了,豈不是在硬逼著人去做那個惡人。
“你且回了小夏子,便道本宮稍作梳洗,隨後便至。”就在雲兒快要轉出珠簾的一刻,江采蘋終是不忍坐視不理,溫聲坐定決意,“仔細交代小夏子一聲,今兒個時辰已是晚矣,儘可量莫驚擾旁人。”
看眼江采蘋,雲兒垂首退下,不難察覺江采蘋作此決意心下有多自苦,這些年江采蘋心中所承受的,從未表露在面上,從來都隱藏在心底,無論多大的悲歡離合,都是一個人獨自默默地承受。其與彩兒、月兒三個人常年侍候在江采蘋左右,想是連彩兒那等大大呼呼的都看得出江采蘋藏有心事,百愁在心,是以這一年已是甚少在江采蘋面前多嘴多舌。但有些事,終究是避不開的。
譬如今日的事情,江采蘋之所以在南宮外的宮道上好心提醒楊玉瑤趁著夜禁時辰還未臨晉早點回府,究其初衷,三分是不想楊玉瑤與楊玉環爭風吃味,七分意在替李隆基著想,可想而知,若楊玉瑤闖入南宮,難免會與楊玉環犯口舌,唇槍舌戰下來,不但鬧出閒言碎語,李隆基昏倒在芙蓉帳的糗事更會被探聽外傳。如此一來,白日裡江采蘋與奉御等人煞費苦心壓下李隆基縱。欲。過度的事少不得要包不住,天顏龍體欠安,朝中難保不會生出變亂,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屆時只會加劇邊患。
時下正當危機四伏之時,倘使李隆基是因由與宮妃歡。情竟差點駕崩在溫香軟玉之下的實情傳揚開來,該讓那些正堅守邊疆的大唐將士作何感受,又當令前朝那些所謂的忠良之臣如何痛心難紓,待龍體病癒李隆基上朝時應以何顏面自處?天下蒼生恐怕都會覺得汗顏,當茶餘飯後閒話滿天飛過後,迎來那場史亂時候,留存在那史載上的一筆汙點只會黑的不能再黑。
等走到那一步,雖說是順應了史命,更應了各人天命,江采蘋卻隱隱感覺,自己先前所付出的隱忍所做出的一切都將付之流水。如此,在還未變天之前,至少要穩住眼前這一段少的可憐又短暫的宛似曇花一現的安寧才是。
約莫兩刻鐘後,南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