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彎道之後,他像進入了戰場,胳膊斷腿隨處可見,有的已經變作了森森白骨,腥臭像山頂的積雪,凝固不化。他捂住鼻子,握著手電筒的手抖個不停,以至於光圈在牆壁上劇烈地跳動著,像淘氣的孩子愛不釋手的把玩。
他又看到了大叔的兩個兒子的屍骸,只剩下頭和半個胸部,血肉模糊,切口很不整齊,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用力撕開的,鮮血在七竅處乾結,使五官有些看不清,他卻能辨認出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先前的屍骸大概也是他們的吧。
他跳過了屍體,十米之後,遇到往回拐的直角。他整整走了一個正方形,卻並沒有見到出口。他不由得站住了腳步。如果他感覺正確的話,這個地下通道是盤旋而下的,就像樓梯,否則他應該走回出口才對,而前方卻仍舊是一個左向的彎道。
他有些猶豫,前方突然閃過一個白影,一晃就不見了,無聲無息。
“誰?”他怯聲地問。
沒有回應。
他想跑過去,卻只能走,每走近一步,他的心跳就越厲害。周圍異常寒冷,他臉上的汗卻更多,已經流進他的嘴裡,冷冷的,又粘又鹹。拐過了那個直角,地道仍在延伸,他沒有選擇。
他再次拐過三個彎,又走過了一個正方形。
現在是地下第二層!這次的感覺更明顯,地道在向下盤旋。
一顆土粒落進了領子裡,他覺得很冷,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卻見前方落下了一片塵土,不知道是因為噴嚏還是——
那個一直困擾他睡不好覺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就在附近,環繞著他,讓他摸不清方向。應該是剷土的聲音,他想,在地下不會再有別的聲音了。
他想起那個一閃而過的影子。不知道再拐過一個彎,會看到什麼比死人更加令人恐怖的景象。怪聲已經很近了,引誘,蠱惑著他向前走去。
拐過最後一道彎後,地道終於走到盡頭。與此同時,他也站住了,與死亡的距離是如此的近。
地道的盡頭,是一團白色的身影,看起來很不規則,正在笨重地蠕動著,像某種幼蟲,或者是某種動物。沙土卻飛快從它的身體兩側噴出來。他想起了某種動物。
他漸漸看清楚,那並不是軀體殘缺的怪物,而是一個人,正躬著身體在在挖土。原本黑暗的世界突然出現了光明,那個人當然察覺到,站了起來,慢慢轉回身來。
窒息像冰山一樣壓過來,他的身體開始發僵,目光卻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
那是人嗎?她竟然有著一頭白色的長髮,剛才就是因為她披散身上的長髮,才顯得通身白色,而衣服已襤褸不堪,落滿汙土,看不出本色。
她簡直就是現代的白毛女!即使她長著一頭白髮,也難以掩飾她的美麗,只是美麗中多了分猙獰,尤其她的眼睛,在光亮的照射下,變得像貓眼一樣的幽藍,唇邊很不規則,塗著一些黑黑的東西,那是鮮血。而她的臉,好像長時間沒有接受過日照,呈現出營養不良的症狀來,他卻寧願相信這只是由於光線的原因而造成的。
她卻表現得十分驚慌,猛地背過身去,一隻手卻伸了出來,做出抵抗的樣子。她怕光?
他沒有關閉手電筒,他不想陷入可怕的黑暗之中。
她沒有動,卻更加嚇人。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看到她的那隻手,乾枯如鉤,完全被土包上了一層,上面洇著潮溼。他知道,那也是血,這從她身上所粘著的土就能看出,她一直在用手去挖土!
想到這裡,他才發現這個女人是多麼的可怕,又是多麼的可悲。
他正胡亂想著,她猛地扭過頭來,憤怒地看著他,張開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齒,像要撲上來。
他想起了電視中那個被貓咬過的女人,心頭一寒,頭也不回地往回跑。
他壓抑得想大聲叫出來,卻像在夢中,無論怎麼掙扎,就是叫不出來,只是沒命地順原路跑去。他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好像黑暗中正有雙眼睛,就跟在他的身後,無論如何也甩不掉。
前方終於有了燈光,他這時才發現,光明是多麼溫馨,令人嚮往呀。他麻利地爬出洞口,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衝回了家裡。
父母見他驚惶的神色,面面相覷。
良久,他才問:“媽,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鄰居的地下還有一個人,還有滿頭的白髮。她是誰?”
母親見他一副慌里慌張的樣子,大概不想再繼續隱瞞下去,說:“她是你大叔的大兒媳婦,據說因為看了一個錄影,過門沒多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