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嗎?她夢囈般地:“是的,你說:女孩,你應該在我的傘下……”
他搖搖頭:“你尋到了一片天空。願你幸福。”他的心裡,是否有遺憾:她不再像獨秀峰般不同凡響!她不知道。
捱到七月,陳納德幾乎是命令她離開上海,“討價還價”後,他同意她去廣州,那裡已設立民航公司辦事處,她沒有放棄工作,沒有跟陳納德遠隔重洋。
方丹陪著她逛街,算是告別上海。方丹已辭去小報編輯,進入民航空運公司工作,隨後她也會下廣州,陳香梅知道,方丹的選擇是為了友情也為了躲避,方丹仍憤世嫉俗,可一介弱女子,即便在小報上發出了幾聲吶喊,又有何用呢?街市依舊車水馬龍繁華喧鬧,而面如菜色的市民們緊張地搶購大米,一大清早就在銀行門口排長隊換金圓券的亂糟糟的圖景,卻讓她倆對中國人的命運有了深深的哀感!打了8年的仗,中國人仍掙不脫戰亂的夢魘;月月盼,年年盼,盼來的卻是通貨膨脹,民不聊生;政府不準百姓家中藏有金圓金條等硬貨,一律得換金圓券,否則被判坐牢乃至槍斃,但另一面政府無限制地發行紙幣,拿法幣來說,1937年100元能買兩頭牛,1947年卻連一盒火柴都買不到了。學生示威遊行,高喊:“反飢餓、反內戰、反迫害。”難道不是喊出了老百姓的心聲?這也引起了陳香梅和方丹的共鳴。但是,她倆都不會大叛逆,尤其是陳香梅。陳香梅的外祖父、父親都供職於政府部門,自小耳濡目染的是所謂的正統教育,對二叔婆何香凝一家的抉擇,外祖父是很不理解的。出身宦門的陳香梅的人生經歷中最痛恨的是日本鬼子的侵略,她大學畢業後跨進的新生活門檻是中央通訊社,她做記者所採訪到的國民黨的文武官員,從個體來看大多是有建樹有人格魅力的人物,而她少時在外祖父家接觸到的人物,堪稱本世紀初中西文明結合碰撞中的一代風流,可以說她景仰這些人物個性中閃光的東西,她的氣質屬直覺思維,這是女人,特別是文學女人的短處更是長處。她無法將這些活生生的叔叔伯伯們與反動、腐朽、垂死劃上等號,她也不能深刻地透析國民黨政權的沒落本質,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動盪局勢中,她更願意從人際糾葛的恩恩怨怨上思考,況且陳納德已毫無保留地效忠蔣介石夫婦,作為一箇中國妻子,夫唱婦隨也是一種美德吧。年初,陳納德曾帶她去南京專程拜望蔣介石夫婦,宋美齡握著她的手。笑眯眯從頭打量到腳,一時間,她竟有林妹妹進榮國府見賈母的感覺,侷促又親切,雖然眼前的宋美齡年過半百卻仍光彩照人;蔣介石寧波腔的“好,好,好”,也讓她覺著滑稽可親。蔣介石夫婦的和藹可親想來並非矯情,對竭盡全力幫他們的陳納德即便有利用之動機,但10年的風雨同舟,也總留下了幾分真情吧。43年後,陳香梅在《中國近代史的悲劇人物———悼孫立人將軍》一文中,有這樣一段深切的感慨:“孫立人是代表中國近代史的一個悲劇人物,也是中國在外力影響下權力鬥爭中的一名犧牲者。在任何的政治、軍事場合中,過於天真、過於感情用事、過於傲骨是無法一展長才的,古今中外皆然,而中國尤為顯著。”這其間,是悼孫立人,有意無意中更是悼陳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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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向東流(6)
陳納德將軍也是感情型的人物。他對蔣介石夫婦,尤其是對宋美齡,充滿了感激,稱之為心中的女王,但是,小叛逆倒也是有的,同樣地是為了友情。
1948年冬的深夜,陳納德帶著一位雲南老媽媽走進一幢公寓,裡邊有套寬敞明亮的居室住著陳香梅和女傭阿四,不知為什麼,陳納德撳門鈴的手顫抖著,而且不無警惕地回眸四望。老媽媽頭系黑色大包布,垂首而立,熟人見著大概會想到,是為待產的太太請個有經驗的老阿媽吧。阿四開了門,獵狗喬歡快地奔上,汪汪直叫,身懷六甲的陳香梅蹣跚地迎上,第一個孩子懷孕反應很大,而他們仍是離多聚少!
她並沒有注意老阿媽,只是吩咐道:“阿四,領老阿媽去你房間歇息。”她雙眼只注視最親愛的人,她要訴說別後的寂寞和擔心。陳納德卻只讓阿四離去,突然間爆發了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的聲音:“陳小姐———哦,陳太太———”她嚇了一跳,老阿媽已扯掉黑包頭巾———是綽號獨眼龍的原雲南省主席龍雲! 61歲的彝族漢子1914年畢業於昆明雲南陸軍講武學堂第4期,頗受唐繼堯重用;1927年他卻聯合胡若愚等倒唐,獨掌了雲南軍政大權;1931年任國民黨第四屆中央委員,後連任各屆;1935年春,任“剿匪”第2路軍司令;抗戰時,兼任軍事委員會委員長昆明行營主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