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羅不再讓她有好日子過。以前他若發現她眼皮沉重,總會笑著打發她上床睡覺,如今卻堅持讓她必須在實驗室或圖書室裡殫精竭慮到精疲力竭為止。而一同出遊森林的次數本就不多,如今是完全沒有了。
起初席拉並不在意。除了卡羅規定的嚴格課業份額,她也繼續研究巫皮惡的血,結果意外發現血遇陽光會畏縮:那天她穿著弄髒的圍裙暫離實驗室,到塔上陽臺透氣,曬曬太陽時,圍裙上的血跡竟如又溼又滑的汞,退到陰影與褶縫裡。於是她又將裝在試管中的樣本拿到外面實驗,血在太陽底下馬上蒸發。席拉對這個發現大感興奮,差點忘我地歡呼起來,不過又怕招來卡羅責罵,畢竟她未經允許擅離課業。
夏日趨近尾聲,她才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成了被軟禁的人。前幾年即使不常離開磨坊,焚膏繼晷地學習,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然而卡羅最近卻連她一些小小的消遣也剝奪了。他治療附近村莊來求醫的病人時,不讓她在一旁幫忙;只要離開家幾步遠,一定鎖上門;而自從她從陽臺上丟下一張畫給吉悟瑞後,只能在他監督下一天上來一次;就連望遠鏡也被撤走了。
席拉明白他的態度突變與女爵的建議有關。不過,順應命運好一陣子後,她如今已無法泰然處之。她跟父親爆發過一次激烈爭吵,終於取得同意,可到磨坊屋頂上獨處一段時間。在禁足好幾星期後第一次外出的冬日,她當下忘記與吉悟瑞相會的私心盼望。
刺骨寒風吹過塔樓,白雪紛飛,在風無法驅走積雪之處,雪堆到及膝高。只有風車快速轉動,無一物能粘附其上。
席拉站在陽臺上望向森林,身上裹了兩件厚重的大衣。森林也像鄰近大地,覆蓋了一片皚皚白雪。世上萬物彷彿死寂滅絕。一群烏鴉突地呱呱飛起,翱翔於冰冷空氣中,順流飛到人類居所。或許鳥兒希望能在糞堆上找到殘餚。比起森林,糧倉至少是較好的過冬處。
席拉好羨慕烏鴉,不受阻攔,興之所至,想去哪裡便隨時能去,不似她活得像個犯人似的。她嘆了口氣,要尋找太陽,卻只是白費勁,厚實雲層將白目之星與世界遮隔開來。
忽明忽暗的灰色,左右著她的心情忽起忽落。研究也頓失樂趣,思緒不斷飄向吉悟瑞,那個牧童,她唯一的朋友,她與外面世界的唯一連結。
她想象他與家人的生活景象,與朋友同坐桌邊把酒歡送今年的最後一日。席拉渴望與他相會,同他說話,聽他的聲音,聆賞他唱歌助興。吟歌之人擁有善良本質,母親總是這麼說。
席拉搖搖頭,感覺溫度越來越低。她最後一次看著向晚森林,然後轉身走回通向底下的活門。
鎖上了。
被風關上的嗎?為何她未聞一絲聲響?
席拉拉起沉重的鐵環,蓋子紋絲不動。一定有人將之鎖住——然而卡羅不知道她人在外頭。她知道自己並未犯錯,不可能是懲罰她不聽話。因此只可能是意外,或者……
她想起潛影鬼。光思及那黑魃魃的陰暗生物,便足以激勵她儘快找路進屋的決心。她看向右邊。
她沒有呼叫,即使叫了卡羅也聽不見。不過,她很快知道該如何離開陽臺。她走到牆垛邊,等待風車翼轉上來,完全不浪費精力思考可能會掉下去。當風車翼框一垂直,立刻跳上去,雙手攀住木頭邊緣,穩定後隨即躍起,成功跨騎在框上。有好一會兒,時間彷彿停止。沒多久,風車翼又開始行進。往下轉動時,席拉小心滑下風車翼,最後讓雙腳向下擺盪,等到風車翼與地面垂直,再度深吸一口氣,接著雙手一放。
落下來的高度不高,她跌進羽毛般的純白裡。白雪減緩了從三步高處掉下來的衝擊,不過她體內空氣似被抽光,雙腿與脊椎傳來一陣刺痛,一開始根本無法動彈,嘗試兩次才站起來。她走到門前拉繩鏈,鏈條末端有個小鐘,響聲可以傳到不同樓層的實驗室。
一會兒,卡羅來開門,一看到席拉便說:“天啊,你在外面做什麼,女兒?”他震驚過度,完全忘了要生氣她藐視他的話離開磨坊。
“我被鎖在陽臺上了。”她直打哆嗦,拍掉衣服上的雪。“我從風車翼滑下來的。”
“你……什麼?”卡羅走到了外面,朝塔樓看去。“你瘋了嗎,女兒?”
“難道你寧願我凍死在上面?”她氣得吼回去,一時之間忘記應該順從父親。
卡羅此時才想起外面有多冷。“進來。”他很快說,然後看向往上通到圖書室的樓梯。“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活門自動關上,卡住了嗎?”
席拉搖搖頭,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