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來的話,給當成根本了。所有的話語,不過是思想的載體罷了。就像書和知識的關係一樣,大家重視書籍,是因為它承載了知識,得透過文字,連起來看整篇文章才能讀出意思來。”
“廷辯,辯什麼呀?你把自己和大漢朝廷當成獎品了麼?誰辯贏了,就聽誰的?你是傀儡麼?弄反了吧?學說猶如器物,合適的拿來用,不合適的,就修正,不修正的,就拋棄,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麼?朝廷用什麼樣的學說來治國這件事情,要搞清楚重點,重點是治國,而不是見了鬼的學說。大漢朝廷它是治國的地方,不是學堂。為官治國,要看政績實效的,不是看誰說的有道理。”為什麼大家都搞不清楚這一點?
“是得給這些學說一個定位的時候了。”定位這個詞,韓嫣常掛在嘴邊,劉徹倒也理解。
“就算現在用了某一學說,並不代表它所有的說法就是對的,比方說孔子說種田他不如老農,孔門弟子就對農事頗有鄙視。如果天下人都接受了這樣的思想,都不去種田而想著做官,豈不是大家都要餓死?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官的,也可以說是沒本事的人才去種田。可畢竟,這與國家重農的說法相背離了。文人士子,可以雅,但雅,不能用來治國。治國,要有實幹的人,不是光會嘴上說著仁義道德發號施令的人。不計後果地隨便指揮,實在是件太簡單,可後果太嚴重的事。”
“用哪一個學說,取決於朝廷、國家有什麼樣的需要,而不是哪個學說更光鮮體面。裡子都沒了,縱便面子再光鮮,也沒有掛的地方啊。只要保住了裡子,面子的事兒還不好辦麼?”
“不光是這兩家,哪一家學說,都得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借這個機會,也是表明朝廷的態度,能者上,庸者下。大臣是這樣,學說也是這樣。位子不是哪一個人的,治國也不是單靠哪一家的。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說得再動聽,做起來沒效果,那就不能說他是對的。哪怕現在合適了,以後不合適,照樣得下來。要與時俱進才行。”呼呼,對最後兩句話,韓嫣非常滿意。
劉徹有點呆,正在消化韓嫣的言論。
“儒家現在看著好,也確實比黃老更適合。可自漢興以來,卻是用黃老而得盛世的,為什麼呢?因為開國之初,百廢待興,必須用黃老與民休息。如今休息夠了,黃老就不太適合了,所以要用儒家。須知,‘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儒家也有用到不合適的時候,這時就得再換個法兒治國了。單看如今要換掉黃老就這麼費勁兒,也可以想像得出以後要換儒家時的景象了。與其到時候再費事,不如一開頭就把這事兒給結了,省得日後囉嗦。”韓嫣繼續攛掇。
“朝廷用了一種學說,這個學說的人就把自己給當成朝廷的準則了,能行麼?他是麼?可惜的是,大家都把他們給當成朝廷了,太奇怪了吧?他們把自己擺到正位上,大家都把他們當正位了?想著打倒?用打倒麼?位子本來就不是他們的。”此時哪一種學說都沒有得到政府明確的規定說是正統,哪怕是佔優的黃老,也只是大家印象裡的約定俗成而已。真正由政府確定一門學問是正統就是源自眼前的這個人。
“是啊,我幹嘛要跟著他們的說法走?”劉徹回過味兒來了。
“不單是你,其實,包括現在正在朝上爭執的諸位,也都把自己跟學說捆一塊兒了,忘了自己是有選擇權的人。誰說吃了餃子就得一輩子吃餃子不能吃麵條了?”其實不止這樣,與一種學說捆在一起,也是一種無奈,都這麼大年紀了,再改換門庭,也困難,再說,這一學說給自己帶來了若大的好處,連著許多同學、師生的關係網路,要改,還真是麻煩事。
“那要怎麼讓大家都認清呢?旁人怕是說不清楚,我又不好出面,”望著韓嫣,劉徹很為難,“你要出頭,怕是要讓兩邊兒都怨上了。這可不是捧一家壓一家的事兒,還有一家做靠山。”
是啊,根本就是撕了人家的面子、搶了人家的飯碗的勾當。
“說不得,試一試吧,”咬咬嘴唇,“也沒說一下兒就全倒出來,事緩則圓,慢慢講,讓大家習慣了就行。儒家和黃老,也不是一提出來就是天下響應的。當然,還得挑個好時機。”
劉徹點頭:“難為你了。”
不難為,是我自己沒事找事做。韓嫣頭疼了,到現在,他也只是希望能夠讓各種學說擺正自己的位置,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目前認準一條道走到黑的人是不多,可是依現在“殉道者”的執拗,自己恐怕要很費腦筋,還不一定能辦得成事兒。目下,只希望能夠把握住建元初年許多大事的契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