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碧綠澄清的茶水,淺淺啜一口。
“請樊先生到這間福泰茶樓,經過了睽睽眾目,從此後,延定城人都會曉得樊先生乃本王的座上賓,應該不會再有刁難。”
原如此?她淡問:“王爺明知草民是一介女子,不奇怪草民何以易釵而棄?”
“樊先生的人品和才華俱堪博兒之師。”意即,其它並不重要。
她自不會傻到以為當真如此。不過,南院大王有意修好的意圖該非作假。“王爺當真認為您領了草民到此地一遊,延定城裡便再不會有敢為難草民的人了麼?”
他右眉高挑,無聲勝有聲:當然。
“可是,若有人想為難草民,他必定也明白,王爺縱算會不高興,也不會為了一個教習先生和貴人撕破臉面,使自己在朝中多一個力量不弱的敵人,不是麼?”
他勾哂,“或許如此。但他們也明白,本王極愛面子,若是有人不顧本王的面子硬做了本王不喜歡的事,本王早晚會在適當的時機加倍討回。他們應該也不想多本王這個敵人罷?”
“草民是不是可以認為從今日起,王爺願意做草民的後盾?”
他慨然頷首,“這麼說也無不可。”
“那麼,草民需要敬王爺一杯麼?”她執起雕著獸紋的茶盞。
“若是酒,本王會更高興。”
“是酒是茶,端看飲它們的人。草民敬王爺,是以茶代酒,王爺當它是一杯二十年的老花雕也無不可。”
“哈。”他放聲一笑,暗奇自己先前怎會以為這女子是一個言語刻板無味乏趣的人呢?即使不在戲中,她的機敏反應,聰慧妙語,也足以使她光彩倍生了。即使那張玉雕般的臉依舊少有情緒暈染。
這場茶談,算作和解。茲此,南院大王與教習先生作了“朋友”。
雖然,兩人對此“朋友”的定義不盡相同,動機差之千里。
但,確確實實是從這日起,他們的人生真正產生了交匯軌跡。這日的清茶一杯,醞出未時日的波詭瀾譎;這日的雲淡風輕,釀就之後歲月的風雲變幻
隱四六
“峙叔叔,你愛樊姐姐麼?”
江南嵐藹縱橫的晨光裡,男人負手立於崖頭。足尖之下,深淵萬丈,頎長背影屹立不搖,彷佛獨存於天地般的孤絕。隨意披散的長髮,隨風招展的衣袂,又使之宛若仙影天降
好養眼。吉祥坐在半丈外的大石之上,雙手支頤和,煞是著迷地欣賞那怡人景緻,愉悅自己兩隻眼睛之餘,問出那打懸在腦中許多時日的疑惑。
關峙仰面,感覺著江面的溼洌風氣,未應聲。他的心情,需要交代的只有自己。
“峙叔叔到底愛不愛樊姐姐呢?”吉祥倒似未必一定得到答案,擰眉喃喃自語。“愛她?她丟了,峙叔叔沒有小書中所寫得男人因心愛之人不見而性情大變,痴傻欲狂。不愛她?又為何要找她?峙叔叔明明曉得縱算找到了樊姐姐,樊姐姐也未必隨你回去。峙叔叔,吉祥一直看不懂你,比聖爺爺還要看不懂呢。”
關峙回眸,含笑問:“一直看不懂?難道你一直想看懂我麼?”
“對啊 。”吉祥理所當然的點頭。“聖爺爺說,看懂了你,我放算真正做了他的徒弟,他也才願意承認吉祥這個關門弟子。”
“你看懂過她麼?”
“她?誰?”吉祥眨了眨眼,恍然。“樊姐姐?看不懂呢,樊姐姐自從知道吉祥會讀人的心事之後,就把心藏了起……呀!”
她驚叫,狀似不勝沮喪,“原峙叔叔答應帶著吉祥,是想知道吉祥有沒有從樊姐姐心裡知道她的身世和歷,好便你尋找。對不對?”
“對,又不對。”關峙搖頭勾哂,“帶著你,是因為你是除了我之外,在那個村子裡和她走得最近的一個人。至於她的身世和歷,我從沒有指望從你口中獲得。”
吉祥老大不忿起,噘起嘴兒道:“聽峙叔叔的口氣,難道已經知道樊姐姐的身世和歷?”
“十之七八。”
吉祥瞠大溜圓的眸兒,“峙叔叔還當真知道了?”
“接下我會去元興城。”
“元興城?京城呢,樊姐姐會在那裡麼?”
“那是她的處。”
“樊姐姐自京城?為什麼?因為她那口純正的官話?”吉祥淨白額心蹙起困惑的褶兒,又陷自語狀態。“不對呀,這天曆朝能將那樣一口官話的人到處都有,峙叔叔應該不糊那麼蠢才對……那又是因為什麼?哎呀,峙叔叔,告訴我嘛……峙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