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錦,蘭錦呢!”
蘭錦聽到老爺叫人,趕忙跑進去,道:“老爺,什麼事?”
“三少爺在哪裡,叫他下來,立刻,馬上!”
蘭錦看他忽然盛怒,就知道是陸亦嶸說了什麼,嚇得腿都哆嗦起來,道:“回老爺,三少爺在大太太房裡,陪太太吃飯呢……要不……”
陸老爺子也不聽她多話,抬腿直往樓上去了。
陸皎夜和陸子崢正坐著,陪母親吃飯說話,見陸格非進來,指著陸子崢道:“你給我跪下!”
陸太太嚇得不輕,忙扔下筷子道:“啊,怎麼了,怎麼了這是?”
陸格非對夫人稍平了氣,忍著怒道:“你問問你的好兒子,別的不會,倒學會玩戲子!”說著回頭看一眼,冷道:“你跪下!”
陸子崢低聲安撫母親幾句,站起來道:“爸,什麼東西?”
陸老爺子看他不認,越發覺得兒子眼裡沒了老子,不由氣道:“我問你,你前些天花了一千五百塊錢,是不是?”
陸子崢心裡一想,也知道了幾分,道:“是。”
“為什麼突然用這麼多錢?你給誰用去了?買了什麼?給我一一地講清楚!”
陸子崢似笑非笑,隨口就扯出一個慌,臉色竟一成不變,道:“先前端午時候置了幾身西服便服、一身古月色鸞章緞的衫子,花去這些錢。原是借皎夜的,後來還她罷了。”
皎夜伶俐得緊,心思馬上轉過幾個彎來,點頭道:“爸,真是這樣沒錯。哥原先管我借了一筆款子,現在還給我,就這麼著了。他要是玩戲子,不該在晚上十二點鐘出去捧場麼,那才是熱鬧的時候哩,可他出去過麼?”說著又道:“爸,你看你氣的,手上都有青筋了,可千萬別呀!”
陸老爺子道:“我的手,你不用管!我再問你,你為什麼同洋人□□買炮,你打的什麼主意!”
陸子崢道:“直系圍城……”
“胡說!”陸老爺子打斷怒道:“北平天府之都,如此廣大,他們哪個圍得住?你當我是三歲毛孩子,拿我也來騙!”
“刀劍土槍當然還能用,但比不過洋人的槍炮先進,一千一萬個人壘成牆,也是擋不住的,咱們不打,就是別人打”,陸子崢道,“今日不同往日,爸爸早不參與開仗,只怕知道得不夠清楚。”
陸格非被他的話一激,哪裡還忍得住,轉身拿下牆上掛著極細極毛的裝飾鞭子,折起揚手就是一鞭:“混帳東西!你老子還沒死呢,輪不到你在這裡說三道四!洋人?洋人打進城了麼?用得到你去擔這個心!”
他的心裡極怕被自己兒子奪了權,花錢也好戲子也好,全是幌子,只為了陸子崢擅作主張對外□□炮,知道他是羽翼豐滿,不再像從前那樣容易束縛了,心裡又驚又怒,這一鞭子下去,竟是用了七八成的力氣。
陸子崢站著不躲,生生受了這一鞭,等到第三、第四鞭接連落下來,才伸手緊攥住鞭梢,微微沉下臉來,道:“爸。”
陸太太只道老爺對子崢一向看重,哪見過這種場面,早嚇得魂不附體,叫道:“老爺,老爺!你這是幹什麼?老爺,快停,使不得呀!”
陸皎夜也給嚇唬住了,趕緊上去奪下來鞭子,滾著淚道:“爸,你都是打的哪兒!爸,千萬別,可別了!”
一屋子侍女婆子也給嚇得不輕,正吵吵嚷嚷,只見陸亦嶸陪著陸二姨太下來,伸頭道:“爸,飯都給您準備好了,您是……”
陸皎夜看到他進來,心裡已經知道了十二分,就冷笑道:“我道是誰在這裡說三道四,大男人一個,也不害臊!挑撥離間,縱是家傳江山萬代,也給挑撥完了!”
陸二姨太聽她指名道姓地講話,老不高興地道:“六小姐,你這是什麼話?咱們亦嶸為老爺分憂解難,難道不對嗎?”
陸老爺子畢竟知道陸子崢的緊要,也怕鬧得大了,父子決裂,絕沒有好處,現在這形況正好給他一個臺階下,也就不再追究,由下人擁著回書房去了。
陸皎夜一面讓哥哥陪母親進裡屋歇息,等人都走完了,只剩下幾個僕婢,才走上前幾步,冷冷有了些笑道:“你不過是個妾室,古時候專奉灑掃。現在我敬你重你,叫你一聲姨娘,你可別會錯了意思!”說罷,轉身也走了。陸二姨太氣得渾身打顫,也可沒有辦法。
陸子崢扶著母親靠著沙發坐了,端過一碗三鮮雞絲小米粥,道:“媽,喝點粥,沒事了。”
陸太太驚魂未定,只怪道:“你爸不是一向器重你,這會子怎麼生這麼大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