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怪皇帝不信任。
甘奇又是發問:“陛下擔憂臣弄權亂國?還是擔憂臣有二心?”
趙頊心慌意亂,連連說道:“朕沒有朕沒有,定是哪個亂臣賊子在甘相面前亂說,朕萬萬沒有此般想法。甘相乃柱國棟樑,沒有甘相,豈能有如今一統之江山社稷,沒有甘相這麼多年兢兢業業,豈能有朕如此高枕無憂……”
惡人先告狀,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甘奇是赤裸裸的在欺負人。
甘奇一副痛心疾首模樣,幾欲捶胸頓足,口中又道:“內憂外患之時,尚能上下一心,而今大局已定,只在內政勤勉,反而宵小作祟。臣本想一走了之,卻又偏偏放不下諸般事宜,若是臣在朝中,真礙了旁人的眼,待得諸事稍定,臣走了就是!”
“道堅,道堅,誤會了,這肯定都是誤會,官家是你打小看著長大的,你豈能不瞭解官家,朝堂上下,外交內政,如今皆是頭緒繁多,此時你若走了,官家一人哪裡應付得來,你可不要想太多……”趙宗漢也有些意外,沒有想到甘奇心中這麼大的氣性。
趙宗漢,如今沉穩了,也老練了,卻還是被甘奇利用得手到擒來。
這回換作甘奇沉默了。
趙宗漢還在給趙頊擠眉弄眼的,趙頊連忙也說:“甘相,朕那些擔憂,並非甘相所言,而是……而是朕覺得自己無用,每每朝中大小事,皆想不出一個最佳之法,皆是甘相出得高明之策,朕總覺得自己沒用……唉……”
趙宗漢又幫著趙頊解釋:“道堅,官家所言,已然是心裡話了,官家年少,還得跟著道堅你多學多看。道堅,你也不用這麼氣,都是小事,聽說就是為了四百萬貫錢嘛,這點錢算什麼。借一借湊一湊,我都出得起,這算什麼事,好了好了,今日就說到這裡了,道堅,走走,吃酒吃酒,今夜我做東,咱們去吃酒。”
趙頊,其實已經不年少了,已經二十三四歲了,卻還是被說年少,也不知趙頊心中作何感想。
也許,甘相公在朝,趙頊就得年少下去。
趙宗漢,此時真不傻,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甘奇往外面拉,還抽空給皇帝拱手告辭。
他看起來是在幫甘奇,也許他真正在幫的卻是趙頊。興許他也沒有明確的陣營,但是他下意識其實是在幫趙頊解圍。
又能怎麼辦呢?甘奇逼著皇帝,嚇唬著皇帝。連趙宗漢都看得出來,皇帝是真被嚇住了,或者說被鎮住了。
趙宗漢臉上是笑,心中卻是在嘆氣,長長嘆氣。
甘奇面色上裝模作樣,其實腳步還是被趙宗漢拉動了,真就往外去了。
今日叫趙宗漢來,不是要見證什麼,就是希望趙宗漢看到這一幕,興許也是想讓趙宗漢之後再去勸勸皇帝,倒也不是要趙宗漢到皇帝那裡去給甘奇說什麼好話,就是單純勸勸皇帝,比如勸皇帝忍一忍,多學習,慢慢成長……
如此就足夠了,甘奇就是要讓皇帝忍著,別惹事。
如果哪天皇帝實在忍不下去了,那甘奇在道義上也是個好人,這才叫做腹黑,是皇帝要動手,不是他甘奇要動手。這樣甘奇內心也能過得去,也能安慰自己。
如果皇帝能忍下去,也行,樂得清閒。
看著兩人出門而去,趙頊微微閉眼,坐在龍椅之上,人微微往後一仰,口中嘆息之聲清晰可聞。
還有喃喃話語:“我做錯了嗎?朕做錯了嗎?父皇,我……唉……”
喃喃許久,趙頊起身,舉目四望,身旁竟然沒有一人,唯有遠處門口站了一個小太監躬身侍立。
興許不是身邊沒有一人,而是趙頊心中,竟然沒有一個人選可以找來商討託付,他心中無數的疑惑,無數的問題,猶疑不定的,想不明白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卻沒有一人可以問。
想著想著,又覺得自己真沒用,剛才甘相如此直白,心中這麼多疑問,何不當面就問個清楚?就問甘相,讓甘相給個答案,不比其他任何人的答案要好?
想著想著,趙頊又坐下了,又閉起了眼,嘆息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