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絕雲派,殿前長階。凌雲山高,天寒風急,全靠人多,一身正氣取暖。
梁驚雪已然身著“派服”,一身標準絕雲派女弟子打扮——從上到下,素白加身,簡單的隨雲髻裡簪著一支乳白的雲紋白玉,成色普通。
她去歲初次造訪絕雲派時便想吐槽,這絕雲派的制服也太難看——從春到冬,一白到底。
喪葬風。
不知道的,以為全派全年戴孝。
好像穿得素,心便也乾淨。
人缺啥,就要顯擺點啥,這是她對絕雲派“派服”的理解。
裘海升立於長階最高一級——這本不是他該站的。她原先站在裘海升身側,裘海升只是瞥了一眼,並沒說什麼。
伊闖,零稚,凌潛這三位裘海升親傳到場後,徑直並排立於裘海升兩階下。她才後知後覺這裡頭是有門道的,便很自覺地又往三人足下那階站去。
伊闖心知今日的陣仗是為了什麼,在她身後哼了一聲:“來了個會媚上的。”
她仰頭望著伊闖,一笑:“如果尊長也叫做媚上,那絕雲派派規豈不全篇都是媚上之語?伊闖師兄這是大不敬。”
“別一口一個師兄叫得這麼便宜,現在還不是。”
她笑而不答。只是望著長階下三千弟子,密密麻麻,幾乎排去了山腰。都在寒風裡泡著。
忘寒毒解後,她有了冬日也沒那麼冷的錯覺,可天還未亮透便站在這兒吃風,刀子一樣烈的刺骨寒風,吹得她覺得自己像個傻鳥。
這是絕雲派統領全派的服從性測試。她喝西北風喝到肚子痛後,才後知後覺。
不人道,但於上位者立威而言,簡單,好用。
昨夜松風向她大致介紹了絕雲派結構,又說了些近日的變故,她這才明白伊闖為何待她態度極差。
裘海升如今大權在握,伊闖便是下下一任最有可能的接班人,可他已經娶妻生子,與絕雲派門規不符。故而他前幾日休棄了妻子,遣出白水,賠了不少銀子。
拋妻棄子,今後還得管住下半身,不可謂犧牲不大。
松風與她分析,伊闖如此冒進,反而暴露了他真實的目的。那就是在裘海升奪了龍鍾月的權之後,他再架空裘海升,奪他的權。畢竟裘海升手筋被溪客挑斷,已然無法像從前那樣靠武力來震懾弟子。
裘海升與他的三個弟子,有權的無武,有武的無權,相互依存卻又相互提防。
而自己的出現,恰逢其時。一個再也握不了劍,地位也只能靠他給的女子。一朵不勝涼風的嬌花,好柔弱的~
裘海升站在長階上,面容和善,清了清嗓子,說了幾句慣常的開場套話。
他的聲音不高,散在風裡吹高吹遠了,幾乎只有前三排的弟子才能聽見。但這不是他的問題,他只負責立威。他的話會被一層層傳下去。
梁驚雪沉靜地望著下方的長階,密密麻麻的人頭。她想,一個弟子如果要從最下面一層,一步一步走上來,站在最高的一階,需要多少年?
今天的她,很快就要被宣佈,成為裘海升的第四名親傳弟子。那時,她將擁有和伊闖三人同樣競爭掌門的資質。
這就是她真正的目的。
將龍鍾月“趕下”神壇,“趕出”牢籠,“趕去”雲遊四方。替龍鍾月去做那個潔白的菩薩,她甘願的。
她想得很清楚,蕭影為她揹負了那樣多,她為他揹負一回,值得。
無論李焉識是生是死。他要的愛,她給不了。
她想,從一開始他與她便都錯了。
他想要的是持久安穩的愛,該與一個能穩定給予他愛,只溫暖他一人的女子共度一生,細水長流。
自己卻偏偏喜歡四處揮灑愛,只能徒惹得他吃醋,不快。用他的話說,自己是個菩薩,待誰都好。
是啊,最開始,她只是不小心將愛灑了些在他的腦袋上。
他就酥了半邊……
聽著裘海升在上頭說著沒用的廢話,她強忍著不敢打哈欠。又過了半個時辰,終於聽到正題了。
裘海升開始介紹她了……
裘海升開始誇她了……
裘海升開始說他的決定了……
“今日,我將代替龍掌門,做出一個違背祖師的決定。”
“掌門失德,自請閉關飛雲瀑下,潛心修行。然,絕雲上下,弟子千人,吃穿用度,皆仰賴遊客。掌門清修,雖為私行,卻終有礙絕雲派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