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撤得滿屋都是。
明珠平日裡在官場從不發威動怒,是個有名的“笑明珠”。這會兒,他突然變得這般猙獰、粗野,不但徐乾學、餘國柱,連整日侍候的家人們也全都嚇呆了。明珠罵道:“好哇,你們還有閒情逸致在這兒下棋。聽戲!不出半月,咱們全都去繩匠衚衕去見王士禎,蹲獄神廟,吃死人飯!”
餘國柱見明珠生了氣,忙賠笑道:“明相!就是天大的事,我們禍滅九族,該殺該剮也好,您得給我們說個明白呀!”
“哼,還要我說?我竟不知道,你們在南闈都幹了些什麼!你們的膽子也太過頭了吧!用你徐乾學的狗屁文話說,你們‘東窗事發’了!這會子葛禮坐鎮,年羹堯帶兵封了貢院,正一房一房地查呢。滾湯潑老鼠,一個也跑不了。這回不死十個八個封疆大吏,不罷掉一二百官吏才怪呢!剛才我掀了你們的棋盤,今兒皇上連龍案都掀了!你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聽了明珠這番話,徐乾學和餘國柱像被雷擊了似的僵立在地,面如死灰。半日,徐乾學才道:“明相,這事與我們京官有何相干?他葛禮仗了索相的勢力,挑唆著江南巡撫出頭弄出事來,又栽到我們身上。要說受賄,他們難道撈得少嗎?”
這事兒,明珠心裡當然清楚。他見事到如今,徐乾學還不想認賬,氣得腿肚子直轉筋。可轉念一想,南闈的事他明珠畢竟是插了手的,前三名都是按自己暗示辦的,而且手書就落在徐乾學的手裡,一旦抖摟出來,殺頭,他是頭一份。此刻,生死關頭,要同舟共濟,不能打窩裡炮。想至此,明珠長嘆一聲,說道:“聖上決意要辦這案子,在劫難逃,越講情越不得了。好在國柱和葛禮是好朋友,手裡捏著葛禮的把柄。這樣吧,你寫封信給葛禮,再拿點血本出來,打點打點,讓他關照一下,不要將你們二位也牽扯進去。其餘的人嘛就顧不得了。”
說至這兒,明珠陡然心裡一陣發涼。他突然意識到,索額圖重新出門之後,康熙待自己遠沒有往日那樣貼心知己——這麼大的事過去總要先和自己商量商量,可是今天連個招呼也沒打就抖摟出來,打他個措手不及。想到此,他方寸亂了,呆呆地坐著一聲不語。
餘國柱和徐乾學直到這時才真正明白事態嚴重,急得像熱鍋上螞蟻似的,懇求明珠:“中堂,你得為我們設法闖過這一關啊!”
明珠搖頭苦笑道:“哼,讓我幫你們渡過難關,沒門兒!此案一發,我就得涉嫌迴避。你們求我,還不如求那個臭要飯的書生呢!”說到這兒,他靈機一動,“哎——對了!你們立刻去見高士奇,破上兩萬銀子,買通這個猴崽子。眼下只有他在聖上跟前還能說得上話。”
一聽說要讓他們去求高士奇,倆人都不言聲了。餘國柱官階比高士奇高著兩級,去求他已經覺得委屈了,還要賄賂,面子有些下不來,喃喃說道:“好大胃口,得兩萬!”徐乾學是大學士,更覺兩腿尊貴,也不願前去,只紅著臉不言聲。
明珠知道他倆的心思,冷笑一聲說:“哼,我說,你們把臭架子放放!高士奇既然進了上書房,就是當朝宰相,只怕你們送銀子他還不收呢!你們得把錢換成古董送去,換他那兩筆爛字畫!只要這猴崽子替你們說兩句話,就萬事大吉了!”說罷便衝外邊叫道:“黃明印,黃明印!”
“奴才在!”黃明印躡腳兒小心地進來,打著千兒說道:“相爺……”
此刻,明珠已恢復了鎮靜,淡淡說道:“這戲不要在咱們府裡演,送到高相爺府上。十月二十六是他新婚大喜的日子,正用得著。就說是我說的,絕好的戲文,絕好的班子,說不定皇上也歡喜呢——還有,把我那幅宋徽宗的《鷹檢視》,還有那一對宣德爐也一併送去,說是恭賀高中堂喜結良緣。聽明白了沒有?”
“啊!哦——明白了。扎!”
明珠說的不錯,高士奇從來不收銀子。你送他什麼端硯、古墨、宋紙、漢瓦、景泰藍、鈞窯磁器,他卻照收不誤。這些東西既高雅,又不落受賄的名聲。高士奇穩坐府中,受了明珠、徐乾學和餘國柱這三個人的價值四萬銀子的古董,外搭一臺大戲,他也一併“笑納”了。又胡亂寫了幾張條幅給徐乾學和餘國柱,畫了張畫兒還給明珠,兩下里心照不宣,他高士奇要給明珠排優解難了。
他敢攬下這件潑天的大案子,倒不是不怕殺頭。他從康熙那一陣躊躇中,便知道康熙心存猶豫,發火罵人,那是為了敲山震虎。眼下康熙一心都在軍事上,只求國家安定,他決不會悍然不顧大局誅殺大臣。那樣,可能會引起朝臣們人人自危,政局不穩的局面。這種局面,是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