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雷聲跟他抱怨的布雨龍王,對日後他該怎麼還這個人情而在討價還價。雨勢綿綿地落下,晶瑩的雨珠悄聲地滑過玉琳仰望的臉龐,她一眨也不眨地望著站在上頭,衣袂迎風籟籟飄動的聖棋。他又站得那麼高,站離她那麼遠了……
眼眸顯得很空洞的玉琳,在身旁那些細細碎碎,愈來愈有壯大之勢的靡靡雜音,再次強行排開她紛亂的意緒,不顧她反對地鑽進她的耳裡時,終於忍不住撥出心神注意一下週遭的景況。她首先將兩眼瞄向緊緊靠站在她身旁的鄰府夫人,就見已嫁做他人婦的夫人,抬起一張臉蛋,含情脈脈的直朝著上方的聖祺眨著眼。
“真是俊美……”雖然鼻尖上多了一個齒印,不過那一點也不影響他無與倫比的外觀,和他相較之下,全城的男人都成了陪襯他的風景。另一名婦人也暈陶陶的撫著頰,“是啊,倘若仙君能一直留在城裡就好了……”站在那票圍繞在臺下,不時對著聖祺發出讚歎的女人之中,玉琳不說不笑的冷眼瞧著他們臉上迷戀不已的神情,半晌,她僵硬地扯著唇角。“原來我有這麼多情敵呀……”她實在是太低估聖棋的搶手程度了。
“仙姑真有福氣。”一名渾然不知玉琳就站在她身後的婦人,同樣也是心花朵朵開地瞧著上頭的聖棋。“就是說嘛。”某家大娘開始在心底替自個兒的女兒盤算了。“不知道仙君缺不缺個伺候他的人,或是願不願再多收房小妾…玉琳朝天翻了個白眼。她有福氣?真能像她們說的那麼有福氣就好了,而那些自願嫁做聖棋小妾的閨女,不知道……她們的屁股有沒有像她的這般耐打?話說回來,依聖棋如此受歡迎的程度來看,她是不是該有點危機意識,或是也學學凡人來個醋意橫生?唉,這又是一門她不太熟練的課題,目前仍學不來。
心事重重的玉琳,意興闌珊地自瞻仰的人群中擠身而出,默然地退至遠處一角,靠站在城邊遠望著那具害她在神界待不下去的身影。這些凡人不明白,就算聖棋真有他們想像中的那麼好,她也沒那份福氣,他們不知,聖棋根本就看不上她,幾千年來,她只是他眼裡的負擔,他引以為恥的同類,就算是她有了人身也一樣。聖棋的心池,永遠都似琉璃般平滑如鏡,不多染一絲塵埃,也不見半點瑕疵,可她的不是,在經過了不該有的七情六慾燻惹後,她的心變了色澤,再也不能似以往那般單純,它變得既多彩斑斕,也有他不會有的晦暗如墨。這一點,他看不見,即使是見了,也不會懂。
回想過去,他們一直是這樣,他走在前頭,她跟在後頭,他昂然挺胸的大步往前走,她卻心事重若千斤的低首邁步,只要他不回頭,她追尋他的腳步就會在灰心下放慢了些。以往在神界如此,現下來到人間後,景況依舊無半點更改,他們似乎又走上了一成不變的老路子。紛落在她面上的雨絲,匯聚成淚,她伸指撫著冰冷的雨淚,想起上回聖棋不明白地側著臉龐,低聲問她自她眼中流出的東西是什麼,那時她就知道,雖然聖棋在某方面是超越了她許多,令她永遠也趕不上他,可她也有他追不來的,至少,在七情六慾這方面,他就遠不及她這個凡心在千年前就已不安分躍動的女人。千年懵懂、千年開悟、千年寂寞,往後的數幹年,又將是一成不變的寂然而過。倘若,這就是居處在神界不變的宿命,是不會改變的永遠,那她情願不要什麼聖名,也不要尊貴地待在那永遠都是冷冰冰的殿堂之上,她寧可只要人間短短數十載的歡笑。胸口好難過……
撫按著胸坎的她,愈是看著聖棋在雨中孤然而立,似是永遠也不需依靠的挺拔身影,她就覺得再次隱隱絞疼的心房,恐怕在短時間內不會放過她了,這份由來已久的感覺,已經纏著她多少年了?五百年,或一千年?它的時間長到連她也記不清。眷戀的指尖,在空中輕輕描繪出遠處聖棋的身形輪廓,她悄加施上一點神法,讓它在手中成形,形成了一尊人偶形狀的白煙,再將它輕輕按在胸前,好讓它貼近她鼓動的心房,聆聽她的心音,也解解她可能永遠都不會痊癒的心病。一直追尋著一具背影的感覺是很糟糕的,雖說他偶爾會回頭,但他卻從不停下腳步,只會愈站愈高、離她愈來愈遠,當她流下不該有的淚,而他卻不明它是何物時,她總算明白,他們永遠也不會站在同等的一處,這時她才徹底體悟,不該強求的,再怎麼強求……也不會是她的。站在祭壇上,總算聽完龍王羅羅嗦嗦的怨詞,並且談好日後償還人情的價碼後,聖棋重新張開雙眼,抬首目送藏於雲端的龍王在布完雨後打道回府。此時,自祭壇下傳來一片熱絡的慶賀與讚美之聲,令他不得不收回目光,低首看去,總覺得受之有愧的他,不好意思地勉強向那些正朝他報以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