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這煙大的怎麼沒把你燻死啊!自己另起爐灶,還真把哥當外人了?”
紀東邊咳嗽邊抹著眼淚,卻還在耍嘴皮子,“嘿嘿,這樣屋裡就暖和多啦!咳咳山哥,你是有家的”
“暖個屁!”馮雲山眼見紀東又蹲回爐邊拿把扇子扇風,一急就蹦出了髒字,隨手擰開水龍頭接了點水衝著爐子就澆了下去,連同將紀東未說完的話也澆了回去。
爐膛內漚燃的報紙和花生殼遇冷迅即激揚起飛塵,濺開的水和灰塵弄了紀東一頭一臉。兩人都怔住了。
紀東反應過來,起身抓過馮雲山手中塑膠盆便摔在地上。
“你是不是看我挺沒用啊?有種你拿水澆我!”紀東這次不是被煙燻的,而是真哭了。
“媽的,我這偵察兵也白當了,連個爐子也生不著。”紀東嘀咕一句靠牆蹲下。
馮雲山看看地上碎成幾瓣的盆子,意識到自己有些過火,他默默蹲下身扶起紀東,拿毛巾替他擦了臉,“東子,對不起。你知道哥的身世,哥從小到大就一個人,受盡了別人欺負。小時候哥就想,要是有個弟弟我一定不讓他受苦,哥再窮再苦也要照顧好他。”
“九歲那年,我叔被打成右派,我無家可歸,是紀叔和嬸收留了我,他們待我就像親生父母一樣。後來你出生了,有生人抱就哭,可我抱著你你卻一直對我笑。”
馮雲山動了感情,笑著抹把眼淚,“我逗你笑,看著你笑。你用小手摸我的臉,吃飯時你還哭著非要我抱。那時哥就喜歡上你這個小不點,發誓這輩子都要照顧好你。”
“東子,哥也知道你長大了,可哥就是不想你離開哥,想看著你在身邊,看著你笑,看著你吃哥做的飯。”
紀東從沒聽馮雲山說過這些,心中不安,暗罵自己莽撞,見馮雲山眼淚鼻涕一大把的看著自己,不知怎麼就想起了韓海。
紀東忽然害怕了這種近距離的被自己所信任所依賴的男人關心,他因為韓海而陷自身於兩難,不想再在獨立與被人照顧這個問題上糾纏。紀東擔心自己會再次軟弱,不知不覺要讓自己免疫,說出來的話就有些傷人。
“誰讓你對我好啦?”紀東好像再正經的場合也說不出正經話,“我又不是你啥人!”
馮雲山沒料到紀東會硬邦邦撂出這麼幾句,氣暈了頭上前就要揍紀東。
馮雲山就差把心掏出來,內中更有他的痛苦記憶,卻換不來紀東一句暖心窩的話,擱在誰身上都生氣。他劈胸抓住紀東衣服,強抑怒火道:“東子,你再說一句。”
紀東話一出口就後悔,但說出去的話怎麼也收不回。
馮雲山這麼一抓,紀東也不躲,緊盯著馮雲山不說話。
半天,馮雲山無力的鬆開手,難受的看著紀東,擺擺手呻吟著,“老子不伺候你了!”
紀東呆立半晌,看著馮雲山難過,他心裡也不好受,流著淚喊聲哥,默默轉身出門。
馮雲山下意識答應一聲,愣怔半天嘆口氣,迴轉身趴在窗臺上,只見紀東去到值班室,也不管院子裡有沒有人就吼著將謝平攆出來,忍不住罵道:“王八蛋才是你哥呢!”罵完拍了自己一巴掌。
(7)
馮雲山下樓後就黑喪著臉,紀東坐在值班室內看著他開門又砰的關上,心裡毛毛的象熟透的柿子般懸而未落。馮雲山今天展示了從未顯山露水的另外一面,這讓他忐忑不安。
紀東細細品味馮雲山的一番話,觸動之餘深感愧悔,恨自己說話不考慮對方感受。馮雲山若是就此不理他了,紀東知道自己會後悔一輩子。
馮雲山關上房門,坐在桌前想心事,埋藏多年的記憶閘門一旦開啟就氾濫的不可收拾。馮雲山憶起三年自然災害,憶起了黃昏沒有溫度的夕陽,憶起抱著他的母親餓斃在床上,憶起自己在叔叔懷中掙扎著哭喊,憶起叔叔將唯一的玉米窩窩一點一點餵給自己,他的眼淚就湧出了眼眶。
天擦黑,紀東拎著買回的酒菜訕訕的敲響辦公室門。
馮雲山聽到敲門聲,抬頭才發覺窗外暮色已深,他平復一下心情拉亮燈,又深深嘆口氣,才使勁揉著眼窩開啟門。
“你小子啊!還沒把我折騰夠啊?把我好夢都聒跑了。”馮雲山努力裝出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見紀東手上拎著東西,擰眉瞪了他一眼,堵著門打個哈欠故意問道:“這是幹啥呢?”
紀東抬眼看了看馮雲山,見馮雲山正盯著他,忙耷拉下眼皮垂下頭小聲說道:“哥,對不起,我說錯話惹你生氣了。”
紀東一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