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辰是個自來熟,永遠不冷場,從不怕熱臉蛋貼冷屁股,加上何春生的工作室經常有三位大小美女在,他特別喜歡來玩。閒來無事,他就登門拜訪。不過在他們這麼多年的交情當中,何春生一次也沒有問過陳辰是否重新聯絡上了焦誓。陳辰和另外幾個常駐巖城的同學一月一小聚,半年一大聚,還張羅辦了幾次同學會,可何春生總是以這樣那樣的理由不去參加。說實話,初中班上的同學,除了陳辰和焦誓,他一個也沒記住。前者經常來騷擾他,後者他已經不想再見,所謂的同學會,去了也沒什麼意思。這一次陳辰說得有道理,入學二十年了,何春生想著大概物是人非,他去了,就算碰見焦誓也沒關係吧。焦誓對他有恩情,如果不是焦誓的那幾百塊錢,那段最困難的時間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過。至少見面了,應該對他鄭重地道一次謝謝,再說一句對不起。而且據陳辰的說法,中途轉學去外地的同學,並沒有回來參加過巖城的同學會,倒是在廈城聚過一兩次。可是直到現在愣在廁所門口,何春生都想不起來他到底為什麼要來參加這個同學會。他們距離不到五十公分,在他叫出焦誓名字的時候,焦誓似乎也愣住了。“何春生。”焦誓低聲說了一句。他的聲音也不像過去了。過去他還沒有完全變聲,而現在的聲音就是低沉的,不清亮的那種。焦誓很高,和何春生差不多。面板依然是白的,只是在燈光下不顯。他不算瘦了,看起來是結實而勻稱的。過去好看而奪目的五官,現在遮擋在過長的劉海和黑框眼鏡下面,顯得平凡無奇。就在二人互相別開視線,不知該怎麼開口時,陳辰走了過來,拉著焦誓:“老兄,別擋在廁所門口啊。要聊天去沙發上面,理解你們快二十年沒見情緒激動——走,走,走!”也許是終於搜尋到何春生還保有初中時代記憶的鐵證,陳辰興奮地把二人帶到一處偏僻的沙發,把他們拉著坐下,一人面前放一杯果汁,說:“來,何春生,記得你的老朋友焦誓嗎?當年他為了和你結對子的事情,可沒少找我訴苦!”焦誓的臉色有些尷尬起來,他說:“沒有的事,何春生,你別聽他胡說。”何春生笑了笑,說:“謝謝你,焦誓。”變成大人之後,何春生知道了,感謝要好好說出口,不然也許就再也找不到聽眾了。“哇塞!我他媽臉都要紅了!”陳辰大笑起來,“你有沒有這麼肉麻?”重逢時的心悸已經消失了,對著一個完全不同的焦誓,何春生可以泰然自若地扮演一個很好的老同學,他早就告訴自己,如果遇見焦誓,只需要把謝意說出口就夠了。“真的謝謝啊,那個時候沒有你幫忙,我可能就要餓死了。”何春生還是笑著說。“沒什麼,不值一提——那是班上同學的好意。”焦誓的表情看起來比先前放鬆一些了,“我可不敢掠美。”“班上捐款那件事嗎?”陳辰說,“我記得你一個人捐了兩百吧?我們就捐了一兩塊錢。你可真有錢。”何春生怔住了。焦誓笑著打了陳辰一拳,說:“瞎說什麼,那是大家一起捐的!”“是嗎?你不是自己拿了一兩年的壓歲錢嗎?”陳辰摸著下巴,說,“我記錯了?”焦誓略有些尷尬地喝了一口果汁,說:“別提了好嗎?多少年的事了?”“你不是還上街給何春生買了套衣服嗎?”陳辰說,“你還說我的身材和他像,非要拉我去試衣服?”陳辰明顯無視了焦誓的尷尬,反而對著何春生說:“我那個時候說他鬼迷心竅了,都沒見他給陳倩買衣服,反而給你買。”“陳倩?”何春生念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他初戀啊,現在他老婆啊。”陳辰口沫橫飛,恨不得把焦誓八輩子的破事都抖出來,“說來也是緣分,他們竟然考了同一所大學,還能再談個 17外面的雨並沒有停,雨勢稍小,可是仍是不方便出行。何春生走到e區,撐起大黑傘,快步走向停車場,幾步的路,又弄溼了褲腳。何春生上了他的小麵包,點了火,開了空調,從車頭拉屜裡找出一盒未開封的煙,拆開來,取出一支點燃,放入唇間。他不常抽菸,一年抽不到一兩支。這煙和打火機是葉青青的,她有時坐坐副駕駛,穿著裙子沒有口袋,就把香菸到處放。車子裡悶,他開的是製冷,外面的溫度已經是不到十度,車內更冷,他被淋溼的褲子裡冷冰冰的。一支菸燃盡了,何春生鬆開手剎,掛了檔,開動車子,並沒有直接離開停車場,而是繞到了商場a區門口。焦誓果然沒有打到車,而是在a區門口站著,手上什麼也沒有拿,沒有傘。何春生把車停在他身邊不遠處,搖下車窗,喊道:“焦誓。”焦誓轉過頭,何春生向他招招手,說:“上車吧。”焦誓猶豫了一下,走過來,坐上了副駕駛座。他對著何春生說:“謝謝啊!雨太大了,都打不到車。”何春生點頭表示理解,問:“你家在哪兒?”“在一中裡面,教職工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