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也不做了,只給我留了一張條
子。”
“什麼條子?”
“我念給你聽,”兒子說,“‘開放,自己弄點吃的吧,如果你爸爸來電話,
讓他到人民大道’紅‘牌辣椒醬找我’,什麼意思?”
我沒對兒子解釋,兒子,我暫時無法對你解釋。我扔下話筒,掃了一眼辦公
桌上的牛胯骨,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應該帶點什麼,但想不起應該帶什麼。我匆匆
跑下樓,見大門口一片混亂,人擠成一個蛋,辛辣的氣味刺鼻扎眼,咳嗽聲咒罵
聲尖叫聲混成一片。這裡的混亂接近尾聲,而那邊的混亂即將開始。我捂著鼻子,
繞到辦公樓後,從東北角小門出去,沿著后街,一直往東跑,到電影院旁邊的皮
匠衚衕,拐彎向南,直插人民大街。皮匠衚衕兩側那些心神不安的修鞋匠們,一
定把藍副縣長的倉惶奔命與政府門前的騷亂聯絡在一起。縣城的人民,可能有不
認識龐抗美的,但沒人不認識我。
在人民大道這邊,我就看到了她,也看到了蹲在她身後的狗,你這個狗雜種!
大道上亂紛紛奔逃著群眾,交通規則全部廢除,各種車輛與人群混雜在一起,喇
叭聲震耳欲聾。我像小孩子跳方格一樣,蹦蹦跳跳地過了馬路。有人注意到了我,
多數人沒注意到我。我氣喘吁吁地站在了她面前。她眼睛直盯著那棵樹,你這個
狗雜種,直直地盯著我,狗眼裡一片荒涼。
“你把她弄到哪裡去了?”我厲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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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巴歪歪,腮上的肌肉抽抽,臉上出現類似冷笑的表情,但她的目光絲毫
沒有遊移,依然盯著那棵樹。
我先是看到樹幹上有四團黑乎乎、綠油油的東西,仔細一看,那是些蠕動著
的蒼蠅,是那種最令人噁心的綠頭蒼蠅。再仔細一看,認出了那三個大字和三個
驚歎號。我嗅到了血腥味,一陣暈眩,眼前發黑,幾乎跌倒,我想最可怕的事情
大概已經發生了。她殺了她,用她的血,寫了這條標語。但我還是強打著精神問
她:“你把她怎麼樣了?”
“我沒把她怎麼樣,”她連踢了兩腳樹幹,蒼蠅被驚飛起,發出令人恐懼的
“嗡嗡”聲,她舉起那用傷溼止痛膏纏住的食指,對我說,“這是我的血,我用
我的血寫了這三個血字,勸她離開你!”
我感到如釋重負,一陣極度的疲勞襲來,不由得蹲在地上,手痙攣得像雞爪
子一樣,從衣兜裡摸到了煙,點燃,深深地吸著。我感到煙霧像彎曲的小蛇一樣
鑽進腦袋,在大腦的那些溝回裡遊動著,產生了一種愉悅和輕鬆之感。蒼蠅飛起
的瞬間,使這條骯髒的標語悲壯地跳人我的眼簾,但蒼蠅們立即又把它們覆蓋了,
覆蓋得面目全非、難以辨認……
“我對她說了,”我妻子依然不看我,用一種呆板、麻木的聲音說,“只要
她離開你,我就一聲不吭,一個屁不放。她可以戀她的愛,結她的婚,生她的孩
子,過她的好日子。如果她不離開你,那我就要跟她同歸於盡!”我妻子陡然轉
身,把那根用傷溼止痛膏纏著的食指舉到我的面前,目光灼灼,如被逼到牆角的
狗,尖聲叫嚷著,“我就用這根血手指,把你們的醜事,寫到縣政府大門上,寫
到縣委大門上,寫到縣政協大門上,寫到縣人大大門上,寫到公安局、法院、檢
察院大門上,寫到戲院、電影院、人民醫院大門上,寫到每一棵樹上,寫到每一
堵牆上……直到把我全身的血寫光!”
第四十七章逞英雄寵兒擊名錶挽殘局棄婦還故鄉
你妻子穿著一件淹沒腳踝的紫紅色長裙,端坐在你那輛桑塔納轎車的副駕駛
座位上。一股刺鼻的樟腦球味兒,從那件裙子上源源不斷地揮發出來。長裙的前
胸和後背上綴滿耀眼的圓形亮片,這使我聯想到,只要把她扔到河裡,她馬上就
會變成一條魚。她頭髮上噴了摩絲,臉上抹了脂粉,自得如同石灰的臉與褐色的
脖子對比鮮明,使她的臉彷彿戴了一個面具。她脖子上戴著一條金項鍊,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