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與我往日雖見過幾面,但從無深交。且嬤嬤服侍殿下,又能在皇后面前說得上話。芸兒的事,怎不求皇后,反倒託付於我?”
李氏嘆道:“大人既問了,奴婢不敢不據實以答。這是因為芸兒還小,奴婢若去求皇后,皇后縱然開恩,多半也是遣她去服侍別的皇子公主,孤身在別宮,難免要受氣。如今選了大人進來,大人讀書明理,芸兒跟隨伺候,多少也能學個眉高眼低,倒比服侍皇子公主好些。奴婢的兄嫂生前只留下芸兒一個孩子,因此奴婢只得斗膽來求大人。失禮之處,望大人恕罪。”說起身故的兄嫂,李氏舉帕拭淚。
我笑道:“嬤嬤自有長處,怎見得就得不到皇后和殿下的歡心呢?來日方長,嬤嬤萬不可灰心。”
李氏面色一黯:“奴婢能有什麼好處呢,不過每日在殿下睡前,給殿下說個故事。奴婢也沒什麼見識,除了那幾個孝子賢孫的,也實在沒什麼可說的,殿下早就聽絮了。”想是王氏知道李氏無甚能為,所以準她睡前在高曜床頭逗留片刻,白日裡貼身服侍的事情,從不讓她經手。
潔白的指尖沿著青瓷茶盞上蜿蜒的草藤慢慢打圈,我不禁笑道:“嬤嬤既坦誠相見,玉機便直言不諱了。嬤嬤好像很怕王嬤嬤,這是何故?”
李氏苦笑道:“大人初入宮,還有所不知。雖然都是乳母,可一來她是皇后的親戚,二來她的當家還做著官,所以殿下身邊的人,沒有不忌憚她的。因她服侍殿下忠心妥帖,殿下也依賴她,皇后便只認她一個。去年一個小宮女大著膽子告過一狀,皇后並不理會。那小宮女反被她百般折辱,最後還是陸貴妃看不過去,將她帶去了東宮。因此大家寧可忍耐些,也不去招惹她。”
我愈加好奇:“王嬤嬤究竟有什麼好處?竟讓殿下如此依賴?”
李嬤嬤面色平靜,目光卻透著不屑:“殿下喜歡做什麼,她便由著殿下的性子來,從來不勸。有時還會做在前面,討殿下的歡心。從前在中宮住著,皇后看管得緊,倒還不敢怎樣。只有殿下偶爾貪吃零食瓜果,她便由著殿下吃,殿下唸書偷個懶,她也幫著在皇后面前遮掩。這還罷了。大人只看今天,皇后明明吩咐她服侍殿下午睡,她卻帶殿下去了益園。只怕殿下不得午歇,又在園子裡吹了風,回來該嚷頭疼了。如今皇后也看不著了,且由她討好。”
我抿嘴一笑:“微末之技,何足掛齒?殿下年小,有時不免貪玩,但總歸是個沉穩好學的孩子。殿下一天天長大,也越來越懂事,嬤嬤自然知道怎樣才能抓住殿下的心。”
李氏一怔,垂頭道:“大人的話,奴婢謹記。”
我坐久了有些背痠,於是斜倚在錦靠上:“嬤嬤且放寬心。芸兒若喜歡,只管來靈脩殿玩耍。”
李氏起身道:“多謝大人。”說罷又命芸兒叩首,姑侄倆方才告退。
兩人走後,我起身望一望窗外,但見適才晴朗的天空,已有滾滾白雲橫過天際。雲影輕快無聲,我卻聽到它們爭前恐後的互詰與喧譁,不覺有白雲蒼狗、夢幻泡影的虛涼之感。
隨手翻著史書,幾行字在我眼前跳來跳去:“呂太后時,竇姬以良家子入宮侍太后。太后出宮人以賜諸王,各五人,竇姬與在行中……至代,代王獨幸竇姬……及代王立為帝,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孝文帝立數月,公卿請立太子,而竇姬長男最長,立為太子。立竇姬為皇后,女嫖為長公主……”'21'
我忽然想起一事,合起書問芳馨道:“這位李嬤嬤若真怕侄女吃虧,不如求皇后,準她帶侄女出宮,將來自行聘嫁,豈不好?為何要將芸兒留在宮中?既留在宮中,去服侍公主就很好,清閒不說,還尊貴,她又為何不去?她只想將芸兒留在我身邊,也就是還留在殿下身邊。留在殿下身邊,究竟有何好處?”
芳馨笑道:“奴婢就知道姑娘要問這個。不錯,自來皇子在成婚之前會挑兩個女孩放在府裡。李氏的侄女將來若能為殿下的侍妾,自然是個好歸宿。更何況殿下還是皇后之子。雖然她位分不會很高,總是一樁富貴,李氏也算能向兄嫂交代了。”
我這才明白,高曜是讀書人,李芸只有跟在我身邊學到些“眉高眼低”,日後才有可能為高曜所寵愛。高曜五歲,李芸七歲,此時尚在孩提之間,李氏若非真心疼愛侄女,又何須這般早早籌謀、極力鞭策?都說“誘人之方,惟名與利”'22',李氏為侄女所謀的,卻並不止於名利。
我呆了一呆,方才問道:“聖上也是如此麼?”
芳馨道:“聖上剛登基時,也有兩個身份低微的妃嬪,但不久就被打發去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