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點酒,從房間出來,明月有些醉意,她踉蹌幾步,差點摔倒之際,有人扶住了她,她望著那雙指骨纖細的手,慢慢抬起頭,見到了沈婉。
她頓了一頓,“是你?”
“盧明月?”沈婉帶笑地望著明月,明月方想甩開她的手,卻被她抓得緊了幾分,她一絲懊惱,“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聊聊?”
又是聊天?明月冷笑一下,點點頭。
“你這次來,可是不走了?”沈婉當即便問。
“走,我會帶著父親走得遠遠的。”明月回答道。
沈婉深深地多看了她幾眼,不禁苦笑,“你夠無情。”
明月抬眼望去,只見沈婉的目光中帶著一種豔羨,她不禁愣了一愣。沈婉卻笑:“你字御蟬?我也字御蟬。當年我還未家道中落之時,也是個小姐,我家屬書香門第。父親為我取御蟬是希望我能如蟬一般,懂得有種蟬的幼蟲,埋在地下幾十年之久,終於破土而出,看見天日。希望我的感情,像蟬一般有個好結局。”
她不甚懂得她這是什麼意思?
沈婉再道:“其實我巴不得你走,走得越遠越好,可你認為你走了,便會像蟬一樣有個好結局嗎?逃避並不能解決一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明月冷了一張臉。
“感情就像蟬,終究有一天會破土而出,看見天光,要的只是時間而已。不僅是你愛的痛苦,有一個人他身上不僅扛著天生的責任,還要努力又依依不捨地抱住他的愛情。他說,愛一個人,便是即使不開心,也想在一起。”
明月愣怔一下。
沈婉笑道:“給他一次機會,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吧。畢竟你們相愛過。”
明月牽出一抹微笑,“我和他之間,無法擺脫的不是感情,而是……身份。我不適合做他的妻子,他是高貴的葉赫那拉氏,他身上有著與生俱來的責任,而這種責任與我的婚姻理論背道而馳。”
沈婉不言。明月目光轉向她,“請幫我轉告他,好生照顧我們的孩子。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明月捏了捏額頭,有些疲憊地轉身離去。留下沈婉站在原地回味著“他的責任與我的婚姻理論背道而馳”。沈婉終於明白,她輸給這個女人的真正原因。不是才華不是美貌,而是一種特立獨行的執著。
次日,明月扶住盧興祖上了馬車,她最後一眼望向留園,送別之人裡沒有閻羅,也沒有沈婉,只有盧青田。她站在那邊依依不捨地看著他們,手帕攥得緊緊的。
猛然發現,以前的種種早已被親情化解,妹妹終究是妹妹。盧興祖老淚縱橫地望向盧青田,努力地揮一揮手。盧青田抿了抿嘴,倔強地轉身回去了。
“父親。”明月幫盧興祖上了馬車,自個也跟著上了馬車。
“明月,你想清楚了?跟著父親南下?”盧興祖不甚確定地望著明月。明月笑了笑:“其實,我一直喜歡廣州,那裡有我愛喝的鳳凰單樅。”
“哎!”盧興祖拍了拍她的手背,“想得開便好。”
在一旁的前雨樂呵呵地笑道:“可以回家了?”
“嗯,可以回家了。”明月也跟著笑了起來,也許兜兜轉轉,家還是最好的。
馬車策起,開始南下,漸行漸遠。留園的門口,盧青田望著馬車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四年以後……
在廣州,明月開了一間茶樓,專門只泡鳳凰單樅的茶樓。盧興祖由於在寧古塔為奴撂下了病根,身體不甚好,便只能呆在家中療養。
前雨嫁了人,一戶清白人家,丈夫便是茶樓的掌櫃。
明月這幾天總是心不在焉,有時還會無端地落下淚來。知情人皆曉,這傷心是必然的。京城傳來,納蘭容若偶感風寒,由於日積月累,加上心情抑鬱,最終不治而終。當時明月聽到這個訊息無疑是晴天霹靂,自那日起,她再也沒有生存的激情,每日一邊流淚一邊忙事。
盧興祖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他自知他這個女兒,從未忘記過那個男人。
她想上山去拜佛,心情欠佳,她獨自一人上了山,在半山腰上,遇見一個哭泣的小男孩,他蹲在臺階上,嚎啕大哭。明月上前走過去問:“你怎麼了?”
“我腳受傷了,走不了,回不了家了。”小男孩吸吸鼻子,一臉難過,可憐兮兮地樣子望著明月。明月此時手裡提著籃子,籃子裡有拜佛用的用具。她遲疑地想了想,從籃子裡拿出一個饅頭,“不哭不哭,姑姑揹你回家可好?”